第178章 三十六贼(2/2)
一道白色的身影静立潭边,正是张玄清。两年时光,並未在他容顏上留下多少痕跡,依旧清俊出尘,只是那双曾经灵动狡黠、偶尔会流露出温和笑意的眼眸,如今却像是被万年玄冰封冻,深邃、平静,不起丝毫波澜。
周身的气息也愈发內敛,却並非温和,而是一种近乎绝对的“空”与“寂”,仿佛他站在那里,又仿佛与周围的岩石、寒潭、古松融为一体,成了这冰冷自然的一部分,不带丝毫人气。
自两年前那场彻骨的悲痛之后,张玄清的心性便悄然发生了蜕变。
师兄们的血,如同最寒冷的冰泉,浇灭了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跳脱与温热。那些曾经会让他感到好奇、有趣甚至无奈的人间烟火,如今在他眼中,大多失去了色彩,变得苍白而乏味。
他依旧修道,练功,参悟符咒更深层的奥秘。他的力量与日俱增,对天地规则的领悟也越发深刻。但驱动这一切的,不再是最初的好奇与探索欲,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责任,一种近乎程序化的“必须如此”。
他变得沉默寡言,非必要绝不开口。面对山中的弟子,哪怕是曾经相熟的,目光也淡漠疏离,令人不敢亲近,甚至不敢直视。弟子们私下议论,玄清师叔从关外回来后,就像是变了一个人,不再是那个偶尔还会开玩笑、捉弄人的小道童,更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,或者一把淬链至极寒、收敛了所有锋芒的剑。
他依旧敬重师父,与张之维、田晋中维持著表面的师兄弟关係,但也仅止於此。那种血脉相连、嬉笑怒骂的亲密无间,似乎早已隨著那场悲痛的祭奠,一同化为了后山的纸灰,隨风散去了。
张之维曾试图与他谈心,张静清也旁敲侧击地开导过,但张玄清的反应始终平淡如水,只道:“师父,大师兄,我无事。道心澄澈,方能不负师兄们所託。” 话语无可挑剔,但那层冰冷的隔阂,却清晰地存在著。
田晋中伤势渐愈,但双腿已废,修为大损,性情也变得有些沉闷。他看著变得冷漠的小师弟,眼中时常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情绪,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嘆息。
这一日,天师府偏殿。
张玄清正静坐调息,周身有细微难以察觉的符咒光芒流转,如同呼吸般明灭。他在尝试將不同的符咒之力进行更深层次的融合与掌控,过程凶险无比,稍有差池便是能量反噬,形神俱灭的下场。但他进行得无比冷静,甚至冷漠,仿佛那不是在锤链自身,而是在打磨一件与己无关的工具。
忽然,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一名中年道士脸色惶急,甚至忘了通报,直接捧著一份密函冲了进来,声音发颤:“天师!诸位师叔!不好了!外面........外面传来惊天消息!”
张静清眉头一皱,接过密函。张之维也看了过来。连角落里面壁般的张玄清,周身的能量波动也微微一顿,虽未睁眼,却显然在听。
张静清展开密函,快速瀏览,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,拿著信纸的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:“荒唐!荒谬!这........这怎么可能?!”
“师父,何事?”张之维沉声问道,心中升起不祥预感。
张静清猛地將密函拍在桌上,胸口剧烈起伏,气得脸色发白:“你自己看!”
张之维拿起密函,只看了一眼,瞳孔也是猛地一缩,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。田晋中摇著轮椅过来,接过信纸一看,瞬间脸色煞白如纸,失声道:“怀义师兄?!这........这绝不可能!是污衊!一定是污衊!”
密函之上,赫然罗列著一个惊世骇俗的名单——所谓的“三十六贼”!而其中一个名字,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烫伤了他们的眼睛:
张怀义!
龙虎山高功,天师亲传弟子张怀义,竟名列这勾结全性、离经叛道的“三十六贼”之中!
这个消息一旦坐实,对龙虎山而言,简直是比之前多位弟子战死更加沉重的打击!是奇耻大辱!是將龙虎山千年清誉置於火上烤!
“是谁散播的谣言?!我这就去撕了他们的嘴!”田晋中激动得想要从轮椅上站起来,却因无力而跌坐回去,只能愤怒地捶打著扶手。
张之维脸色铁青,眼神锐利如刀,但他比田晋中沉稳得多,沉声道:“师父,此事蹊蹺至极。怀义的性子我们清楚,他或许跳脱,或许有自己的心思,但绝无可能背叛师门,与全性妖人为伍!这名单来歷不明,恐是有人故意构陷,欲乱我正道!”
张静清深吸几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但眼中的震怒与忧惧却丝毫未减:“之维所言有理。但空穴来风,未必无因!这名单如今已传得沸沸扬扬,眾口鑠金,积毁销骨!怀义他........他现在人在何处?为何迟迟不归山?!”
就在殿內一片惊怒、惶惑、质疑之声交织之时。
嗡——!
一股极其冰冷、极其压抑的气息,如同绝对零度的风暴,骤然从角落爆发开来!
瞬间,整个偏殿的温度骤降,地面、桌面、甚至空气似乎都要凝结出冰霜!桌上的茶水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起薄冰!
张之维、田晋中乃至张静清,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、蕴含著恐怖力量的冰冷气息所慑,齐齐转头看向气息的源头——
一直静坐如同冰雕的张玄清,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?
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,没有愤怒,没有惊讶,没有质疑,甚至没有杀意。
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、纯粹的、冰冷的虚无。
仿佛世间万物,在他眼中都已失去了意义,只剩下绝对的“无”。
他缓缓站起身,白色的道袍无风自动,周身空间微微扭曲,那並非炁息的鼓盪,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力量被引动的跡象。
他的动作很慢,却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。他一步步走到桌前,目光落在被张静清拍在桌上的那份密函名单上。
他的视线,精准地定格在“张怀义”三个字上。
然后,他伸出了手。
他的手指修长白皙,如同玉雕,此刻却仿佛蕴含著冻结灵魂的寒意。
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触碰到那张纸的瞬间——
嗤啦——!
没有见他如何用力,甚至没有碰到那张纸,那份记录著“三十六贼”名单的密函,连同其下的坚硬木桌桌面,竟如同被无数道无形的、极其细微却锋锐无比的力量同时切割,在一阵令人牙酸的轻微碎裂声中,瞬间化为无数比沙粒还要细微的粉末!
不仅仅是纸张和桌面。
以他指尖为中心,方圆三尺內的空气都仿佛被彻底“湮灭”了,形成一个短暂的、扭曲的真空地带!连光线射入其中都发生了诡异的偏折!
粉末簌簌落下,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。
整个偏殿,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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