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7章 烧些纸钱(2/2)
张怀义猛地抬起头,眼圈通红,声音带著哽咽:“玄清........你........你没事........”他想问透天窟窿的情况,但此刻,那似乎已经不重要了。
田晋中也艰难地转过头,对著张玄清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张玄清走到张静清面前,缓缓跪了下来,额头轻轻触地:“弟子不孝,归来迟了。”
他没有问细节,不需要问。师父和师兄们的表情,殿內这死寂悲凉的气氛,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那些曾经教导他、呵护他、与他一同长大的师兄们,真的已经不在了。龙虎山这一代,除了他们四人,已然凋零殆尽。
战爭的残酷,以前或许只是听闻,如今却以最惨烈的方式,血淋淋地呈现在他的面前,刻入了他的骨髓。
张静清伸出手,颤抖著摸了摸张玄清的头,老眼中泛起水光:“不怪你........不怪你........是劫数........是劫数啊........他们........都是为了护佑苍生,死得其所........只是........只是我这心里........”老人说不下去了,声音哽咽。
死得其所?是的,师兄们是英雄。可这並不能减轻半分失去亲人的痛苦。
张玄清跪在那里,身体微微颤抖著,他能感受到师父手掌的颤抖,能听到大师兄沉重的呼吸,怀义师兄压抑的抽泣,晋中师兄无声的流泪。
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,几乎要將他淹没。
但他知道,此刻师父心中的痛楚,远胜於他。他是师父,那些殉国的弟子,都是他一手抚养教导,视若己出的孩子啊!
良久,张玄清缓缓抬起头,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中的波动已经被强行压下,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。他看著张静清,声音轻而坚定:
“师父,我去........给师兄们烧一些纸钱。”
他没有说去祭拜,因为师兄们大多战死在外,尸骨难寻,后山只有衣冠冢。烧纸钱,是最简单,也是最直接的一种寄託哀思的方式。
张静清看著小弟子那平静得令人心疼的眼神,心中又是一痛,他点了点头,挥了挥手,声音沙哑:“去吧........去吧........替为师........也多烧一些........告诉他们........师父........想他们........”
“是。”张玄清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,站起身。
他看向张之维三人。张之维沉声道:“我们稍后便去。”张怀义和田晋中也重重点头。
张玄清没有再说话,转身,一步步走出了天师府。
夕阳西下,残阳如血,將龙虎山的亭台楼阁、古木松柏都染上了一层淒艷的红色。
张玄清没有去后山的坟冢,而是独自一人,来到了平时师兄们最爱带他练功、玩耍的后山一处僻静平台。这里视野开阔,可以看到远山叠嶂,落日熔金。
他找了一块乾净的石头坐下,从袖中缓缓取出厚厚一沓黄纸钱。
这些纸钱粗糙而朴素,却承载著生者对死者最原始的惦念。
他一张一张,將纸钱投入面前用石头简单围起的小小火堆中。
火焰跳跃著,吞噬著单薄的纸张,化为灰烬,隨风飘起,仿佛要带去那无法传递的思念。
动作机械,却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与哀伤。
火光映照著他苍白而平静的侧脸,长长的睫毛垂下,遮住了眼底深处翻涌的情绪。
起初,他只是沉默地烧著。
渐渐地,隨著火焰的明灭,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,汹涌而出。
他想起了二师兄,那个总是笑呵呵的胖子。有一次他练功偷懒,被师父罚抄《道德经》一百遍,是二师兄半夜偷偷溜进他房间,帮他抄了大半,结果字跡不像,第二天被师父发现,两人一起被罚去挑水........
纸钱投入火中,发出轻微的噼啪声。
他想起了三师兄,脾气火爆,却最是护短。有一次他下山被几个地痞欺负,是三师兄拎著棍子衝下山,把那几个地痞打得抱头鼠窜,回来还被师父以“衝动惹事”为由罚面壁思过,三师兄却浑不在意,还偷偷朝他挤眼睛........
火光跳跃,映出三师兄那爽朗又带著点痞气的笑容。
他想起了四师兄,沉默得像块石头。知道他晚上喜欢看书,总是默默地在夜深时,给他的窗外放上一盏明亮的油灯,风雨无阻........
纸灰飞舞,如同黑色的蝴蝶。
他想起了五师兄,那个丹青妙手。曾抓著他,非要给他画一幅肖像,说他这般好看,不画下来可惜了。画好后,还得意地拿给所有师兄弟炫耀........
那些音容笑貌,那些温暖的过往,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,一刀一刀,凌迟著他的心。
为什么?为什么偏偏是他们?他们本该在这仙山福地,诵经修道,逍遥世间,为何要捲入这红尘杀劫,落得个身死道消?
就因为他们学了这一身本事,就有了责任吗?可这代价........未免太过惨重!
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,投放纸钱的动作变得迟缓。
一股难以形容的悲慟与愤怒,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积聚、翻滚,几乎要衝破那层冰冷的平静。
他知道师兄们死得其所,是大义。可他只是他们的师弟,他只是........很想他们。
夕阳彻底沉入了山脊,最后一丝余暉消失,天色迅速暗了下来。山风渐起,吹得火焰明灭不定,纸灰盘旋飞舞,更添淒凉。
张玄清依旧坐在那里,不停地烧著纸钱,仿佛要將这无尽的思念,都融入这跳跃的火焰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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