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 並轡(1/2)
第47章 並轡
慕容七在一阵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中醒来,睁开眼,只见窗边的桌上摆著三盘点心,水晶饺,白糖糕,金丝莲蓉酥,都是她爱吃的。
她立刻觉得自己饿了,跳下床扑过去,拈起一块金丝莲蓉酥就放进嘴里,热腾腾,香喷喷,甜度適宜,恰到好处,一尝就知道是某人的手笔。
她又丟了只水晶饺在嘴里,眼角的余光透过开著的窗户,看到廊下的黑衣男子,他的肩上蹲著一只青色的鷂鹰,正低头看手中的一封密函。
离开天河城已经七日,虽然仍在北方边疆之地,景致却与白朔荒凉苍茫的雪原已经大不相同。紫霞关往南之后一路都有城镇村庄,在一些群山环绕的温暖山谷,春意已悄然而至,枝头小小绿芽,池边星点春花,如同此刻窗外园景——自她重回辽阳京至今,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一年。
慕容七托著腮,一边嚼著美味一边打量不远处的季澈。他知不知道眉头老是蹙著看起来好凶,唇角抿得那么紧很容易有皱纹的啦,那根银色的发绳好像是小慈编的下次得给他换条新的了,他的头髮又长又黑到底是怎么保养的……每一个细节都是他,却又好像不是他,她看得入神,好像认识这么多年,都不及这几日好看。
季澈很快察觉到她的注视,匆匆收起手中密信,挑了挑眉:“醒了?”
她却问道:“有什么新消息么?”
他朝她走过来,边道:“汗王已决定让惜影帝姬远嫁大酉,不日即將启程,由魏南歌陪同回辽阳京。”
慕容七怔了一瞬,很快朝他诡秘一笑:“还有呢?”
“……”
“別以为收得快我就没看见。”她哼了一声,努了努嘴,“那张信纸的落款明明是个珊字,你什么时候和那位梁统领这么有交情了?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还要瞒著我?”
她显然不怎么高兴,季澈却笑了笑,些微笑意自他向来冷峻的薄唇边绽开,仿若雪霽初晴。
“你在吃醋?”
“是又怎样?”她並不否认,凤眸微微眯著,初春微暖的阳光照进眼底,一片星星点点的亮色,更衬得肌肤莹润,容色艷丽。
季澈从怀中重新取出那封密信,递到她面前,示意她自己看。
慕容七也不客气,展开信纸,纸上的字跡不怎么好看,却有股英挺之气。
“天河城破,雍和军败走,梅望亭伏诛,巨泽世子下落不明。又及:母亲已大好,今定居潁州,承君之情,来日当报。”
她的目光在“巨泽世子”四个字上停留片刻,很快移到了后面那句话上,眼中的光芒愈发危险起来。
“通报天河城一役也就算了,还將母亲的近况告诉你,承的什么情,报的什么恩啊?”
季澈却並未立刻回答,只是低头看著她。
“喔对了。”她突然想起什么,拎起那张薄薄的信纸晃了晃,“我记得她在石山的时候明明是想置我於死地的,可你来了,她就走了。后来在古城废墟,她居然还出手救我,莫非也是因为你?”
季澈没否认,反倒添了一条:“其实在天河城城守府的大火中,若不是有她的指点,我也不会那么快找到你。”
“喂!”她啪的一下把密信拍在窗台上,几乎把整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,恶狠狠的瞪著他。
他终於忍不住微笑起来,道:“传闻大酉信王殿下在尚未迎娶王妃之前,曾有一名侍妾名唤梁婷儿,后来信王失势,王府被封,梁婷儿就此下落不明,但她离去之前,已怀有身孕。”
慕容七顿时愣住了。
季澈口中的信王殿下,正是她的父亲,当年名满辽阳京的第一王爷,信王慕容苏。
“梁……”她看著他,目光有些复杂,“难道梁统领的母亲,就是梁婷儿?”
季澈点了点头:“所以,不管她是想杀你,还是要救你,都是因为你,並不是因为我。”
一切匪夷所思的举止突然有了合理的解释,她不由的吶吶 :“她是我的……我的……”
那两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,她想起那个神色冷峻堪称女版季澈的红衣女子,心头五味陈杂,怔了好一会儿,才想起重点:“这么秘密的事,你又怎么知道的?”
“当初在辽阳京她欲对你不利,我便派人调查过她的身世。没有告诉你,是因为她並不想和你父亲相认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至於梁夫人,她得了一种罕见的头疾,需要大量產自西域的珍贵药材,普通药房买不到,梁珊苦寻无果,又不愿向你父亲求助,刚好鸿水帮的船队贩运了一批,我便匀了一些给她,信上说的,便是此事。”
他一句一条的解释完,问道:“还想知道什么?”
她咬著唇,嘴硬道:“总之,我的直觉不会错的,她必定还是喜欢你……”
却见他一手扶住窗框朝她俯下身来,气息骤然相近,她顿时就忘了后半句话要说什么,以为他要亲她,红著脸正要闭上眼睛,谁知他却只是舌尖一勾,將她唇角粘著的一小块莲蓉舔去,低声道:“略甜了些,下次还要少放些糖。”
“……”別以为她没看到他抬起头时,眼底那一抹討厌的戏謔之色!
混蛋,居然学会调戏她了!她冷笑一声,凤眸眯起,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將他重新扯了回来,恶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嘴唇。
谁怕谁,才不会输给他!
一路南下,春意渐浓,等慕容七和季澈来到甸江沿岸最大的城市麟州时,已是春暖花开,草长鶯飞的时节。
远方有消息不断传来——
永安帝大兴土木,为即將到来的惜影帝姬建造望月台,台高十丈,可让帝姬北望白朔,以慰思乡之情。
大酉朝中连续办了几桩贪腐大案,牵涉其中的大小官员多与凤游宫过从甚密,据说这些人下狱之后,因为没有凤游宫的香料近身,一个个在牢狱中犯了癔症,状似疯魔,十分可怖。
而在白朔,大军一路围剿,將负隅顽抗的雍和军逼入日月山以北无人荒漠,缴获雍和军军令,將作为惜影帝姬的嫁妆,一併送呈大酉。
白朔十二皇子班惟棘因保卫天河城有功,汗王特许其开府建制,封地为古燕州三城,故封號为燕王。汗王怜其王妃新丧,有意向永安帝求娶宗亲公主,以修两国之好。
伽叶宫宫主公子緋衣与汗王班惟莲共缔盟约,白朔铁骑五十年內不过圣音雪山,极西之地的佛国兰若得保长久平安。
……
纷纷扰扰的世事,来来去去的人群,却与季澈和慕容七再无关联,他们唯一担心的,只剩下被季慈接管的鸿水帮,而这份担心,也在季澈和郭子宸取得联络之后,一日一日的减弱了。
其实都无需郭子宸的情报,这一路两人结伴而行,隱姓埋名,早已沿路暗访过鸿水帮的各个分舵和码头。
季慈除了利用鸿水帮的船队帮助雍和军运送过几次粮草武器之外,並没有別的举动。没有自立为帮主,没有剷除季澈的心腹,更没有与大酉官府做对,甚至都没有对帮眾提过雍和军,沉寂得过份。
季澈展开从青鷂腿上取下的纸卷,轻声道:“小慈至今仍在海胜浦。”
他还是叫她“小慈”,他向来是个长情的人,即便知道了她的身世,也从未有过一句恶言。
慕容七犹豫片刻,道:“明日就要回去了?”
“嗯。”
“你打算如何处置小慈?”
“不知道。”他答得很快,表情略有迷惑,“按照帮规,犯上作乱者当诛……”
他一向赏罚分明,可是这一次,却无法轻易决断。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季慈时的情景,不到五岁的女孩子,又瘦又小,发黄的头髮扎了两只稀疏的羊角辫,小手紧紧的抓著帮主的衣襟,睁著大眼睛,小心翼翼的看著他。
帮主说,阿澈,以后小慈就是你的妹妹,你要好好的保护她,绝对不能让她被別人欺负。
时光荏苒,当初那个怕生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婷婷少女,他一直谨守承诺,没有让她受过任何委屈。但凡他能做到的,他都给予了她,可是帮主却没有告诉过他,若是小慈犯了错,他应该怎么办?
慕容七忍不住握住他的手,想了想,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於她,小慈也是少年记忆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要一朝背弃,谈何容易,更何况是他。所以,不管他最后做出什么决定,她都支持,这样就好了。
季澈回到海胜浦的消息,除了一直与他暗中联络的郭子宸,谁也不知道。
当他和慕容七在麟州的码头坐上渡船,穿过甸江,抵达江心洲的时候,正是晌午时分,海胜浦四周桅杆林立,码头上的帮眾和船工往来有序,与季澈离开前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不同。
主水寨门前的年轻守卫也依旧尽忠职守,站得笔挺,目不斜视的看著远处江上缓缓驶过的船只。
季澈慢慢踏上台阶,守卫正要阻拦,却一眼看到他的脸,顿时一愣,连话都说不利索了:“少……少帮主?你…你还活……活著?”
季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:“小赵,好久不见,媳妇儿生了吧?”
年轻人终於回过神来,激动道:“回少帮主,生了,是个儿子!”
季澈淡淡一笑:“恭喜。”
“不……不客气,改天满月酒,少帮主一定要来……”年轻人结结巴巴的说著,终於认定了眼前的事实,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,转头扯著嗓子大喊道:“少帮主回来了!他回来了!”
一穿十十传百,季澈还没走到十步,便被闻讯而来的人围得寸步难行,各种喜极而泣的,欣喜若狂的,问长问短的,甚至是送吃的穿的,送跌打损伤药的,简直让慕容七嘆为观止。
至於她,早就被推搡到了最外边,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季澈淹没在攒动的人群之中。
“要不要这么受欢迎嘛。”她找了一处屋檐蹲下歇著,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嘀咕。为了方便赶路,这一路她换的都是男装,此时多半是被那些围观少帮主归来的狂热帮眾当成了某个跟班。
正乘著凉,却见人群缓缓朝她移动过来,季澈长臂一伸,分开人群,不由分说的拉起她的手,头也不回的朝主事厅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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