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亲自游过厄勒海峡,去哥本哈根(2/2)

与红星机械厂那充满了油污与汗水的车间不同,这里是“哥德堡皇家轴承公司”(grb)的总部。

巨大的落地窗外,是湛蓝的海湾。

办公室內,一尘不染,穿著挺括西装的经理们,正端著精致的骨瓷咖啡杯,开著一场关於全球市场的例会。

亚洲区销售总监,汉斯·施密特,嘴角掛著一丝优雅而轻蔑的微笑。

“先生们,一个好消息。我们通过香港的『合作伙伴』,又完成了一笔交易。”

“十套我们公司早已淘汰的p6级轴承,以p4级的价格,卖给了那个红色的国家。他们就像沙漠里快渴死的人,只要你给他们一滴水,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。”

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鬆的笑声。

公司的执行长,华伦堡先生,一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,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
“禁运,才是我们最伟大的推销员。”

他的声音平稳,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傲慢。

“只要他们一天无法建造自己的工业体系,他们就必须向我们购买。价格,由我们来定。”

就在这片自信满满的气氛中,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
“华伦堡先生。”

说话的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工程师,克劳斯。

他有些紧张地推了推眼镜。

“我研究了他们最新的五年计划,他们似乎正在不计代价地发展重工业。有没有一种可能……我是说可能……他们会自己製造出高精度的轴承?”

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。

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著克劳斯。

几秒后,汉斯·施密特第一个爆发出夸张的大笑。

“哦,我亲爱的克劳斯,你真是太天真了!自己製造?你知道那需要什么吗?”

他伸出修长的手指,一根一根地数著。

“你需要能够进行真空冶炼的熔炉,来製造最纯净的轴承钢。他们有吗?没有。”

“你需要能够达到亚微米级加工精度的超精密磨床。他们有吗?没有。”

“你需要能够测量纳米级误差的光学干涉仪。他们有吗?更没有。”

“最重要的是,你需要一整代,数十年经验积累下来的高级技师,他们能用耳朵听出千分之一毫米的瑕疵。他们有吗?不,他们只有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民!”

“克劳斯,製造高精度轴承,不是一个零件,而是一整套庞大、精密、昂贵的工业体系。他们连门都摸不到!”

华伦堡抬了抬手,制止了汉斯对红色国家的嘲笑。

他看向克劳斯,脸上带著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宽容。

“克劳斯,你的担忧是好的,但完全是多余的。”

“我给你一个承诺。”

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迴响。

“如果那个国家,在他们现有的工业基础上,能够独立生產出一批达到g10级別,也就是我们公司中端產品標准的钢球……”

他顿了顿,环视全场,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
“我,將辞去ceo的职务,从这里,亲自游过厄勒海峡,去哥本哈根。”

会议室里,再次爆发出比刚才更响亮的、充满自信的笑声。

在他们眼中,这根本不是一个赌约。

这是一个笑话。

……

龙国,东北,某秘密航空发动机研究所。

气氛,压抑得像一块凝固的铅。

巨大的车间里,一台崭新的发动机原型机,静静地躺在试验台上,像一头死去的钢铁巨兽。

它的代號,“崑崙”。

承载著这个国家喷气式航空发动机全部希望的“崑崙”。

总工程师秦振邦,一个年过半百、两鬢斑白的知识分子,正死死盯著一份刚刚出炉的试验报告。

那双曾经画出无数复杂图纸的、无比稳定的手,此刻却在剧烈地颤抖。

“又失败了……”

他的声音沙哑,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绝望。

“主转子轴承,在百分之九十设计推力时,发生烧结。整个涡轮转子,全部报废。”

“砰!”

旁边一个满脸油污的年轻工程师,狠狠一拳砸在工作檯上。

“秦总!不能再这么下去了!”

他双眼通红,像一头被困的野兽。

“我们通过『特殊渠道』高价买来的那批轴承,全是垃圾!他们说是p4级,我敢拿我这条命担保,那连p0级都不如!全是些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废品,重新打磨了一下而已!”

另一位老工程师长嘆一口气,摘下油腻的眼镜。

“我们自己,也试了。炼出来的钢,杂质比钢还多。车出来的钢球,像个土豆。热处理一过,不是软了就是脆了。”

“三年了!我们这个项目已经烧掉了足以再建一个机械厂的经费!可我们连一台能完整运转十分钟的发动机都造不出来!”

绝望,如同瘟疫,在车间里每一个人的心中蔓延。

秦振邦缓缓闭上眼睛。

他能感受到,来自京城,来自空军,来自无数等待著新飞机的飞行员们的压力,像一座座大山,压在他的脊樑上。

下个月,就是“崑崙”项目的最终评审会。

如果再拿不出一次成功的全推力试车数据……

“崑崙”项目,將被终止。

那意味著,他们这几百號人,三年的心血,无数个不眠的夜,將全部化为泡影。

那意味著,这个国家的战斗机,將永远只能拥有一颗“外国心臟”,甚至连“心臟”都没有。

那意味著,这个国家的天空,將永远敞开著,任人宰割。

秦振邦走到巨大的窗前,看著窗外那片广袤而萧瑟的东北大地。

一种深沉的、刺骨的无力感,包裹了他的全身。

他们有世界上最聪明的头脑,有最坚定的意志,有最不怕死的精神。

可到头来,却被一颗小小的,不起眼的钢珠,卡住了喉咙。

就像一个巨人,被一根绣针,刺穿了心臟。

“难道,真的没有办法了吗?”

他靠著冰冷的玻璃,喃喃自语。

“难道我们龙国的航空事业,就註定只能在地上爬行,永远也飞不起来吗?”

他的声音,消散在空旷而寂静的车间里,没有回音。

只有那台冰冷的“崑崙”,在无声地诉说著一个工业弱国的悲哀与不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