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父子(2/2)
此刻的他,好似不像那个谨小慎微的亡国之君,而是一个被触及逆鳞的父亲。
曹过静静地看著父亲爆发,待他气息稍平,才缓缓开口道:“父王息怒,此事儿子心中已有计较。”
曹奐眼中精光一闪,急切地追问:“如何计较?”
曹过目光沉静,道:“此番梁王司马肜督师雍州,他固然刻薄寡恩,行事酷烈,但也並非毫无顾忌。”
“他逼死周处,结怨甚深,朝野非议不绝,如今前线战事不利,损兵折將,朝中群臣已有不满,贾后更是顏面无光。”
“他此刻,最需要的是能替他扭转战局,或是分担罪责之人,而非再多一桩逼死宗室世子的恶名。”
“而且,朝中並非所有人都是后党,司马肜定会权衡利弊,择机而动。”
曹奐拧了拧眉头,仔细咀嚼著儿子的话,而后才道:“你的意思是司马肜未必会如贾謐所愿,立刻置你於死地?”
曹过端起茶盏,指尖在光滑的瓷面上轻轻划过:
“至少在战局明朗之前,不会。”
“他需要能打仗的人,也需要替罪羊。”
“若我能展现出些许价值,或能爭取到喘息之机,甚至找到反制之道,战场之上,瞬息万变,未必全是死局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曹奐的担忧並未减轻。
“父王。”曹过打断了父亲的话,语气坚定:“生於斯世,避无可避,陈留一隅,看似安稳,实则危机四伏。”
“与其坐以待毙,不如主动踏入,雍州虽险,但未必没有一线生机。”
暖阁內再次陷入沉默。
炭火的红光映照著曹奐复杂的面容,有挣扎,有痛苦,也有无奈。
但最终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嘆息。
他当然明白,儿子所言非虚。
许久,曹奐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他转头看向曹过,说道:“你此行雍州,不必孤身前往,把为父手中的陈留卫,全部都带去。”
曹过一怔,眼中露出疑惑。
晋廷的郡国制下,邑二万户为大国,置上中下三军,兵五千人。
邑万户为次国,置上军下军,兵三千人。
五千户为小国,置一军,兵千五百人。
陈留国虽然也食邑万户,但身份毕竟特殊,不可能掌控军权。
不过,为了王室安全,晋廷允许陈留王府自养护卫,但满额就三百人。
曹奐口中的陈留卫,就是王府中的护卫。
他们虽名为卫队,实则多年来在晋廷严密的监视和限制下,装备和训练都只能维持最基本的仪仗和巡逻之用,更像是一群穿著號衣的壮丁。
这样的陈留卫,带去凶险的雍州战场?
听起来近乎是儿戏。
看到儿子眼中的不解,曹奐却是笑道:“你觉得他们不堪大用?”
他的声音陡然压低,自信道:“这些年,晋廷拨给的用度是少了,监视是多了,但总能省出些东西来。”
“那三百人,虽说没经歷过战场,但绝非庸人,至少比一般人强上不少。”
“更重要的是,人都是为父亲自挑选的,知根知底,到了战场上,保证忠心。”
闻听此言,曹过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。
虽然他没有听到自己想像中那般,什么秘密培养,暗中栽培,以一当十的话语。
但能保证忠心就已经很不错了,至少不会在背地里捅自家人刀子。
“三百就三百!”
曹过把心一横,暗自忖道。
“谢父王!”
暖阁外,最后一丝天光被暮色吞噬。
王宫各处的灯火次第亮起,在深秋的寒夜里摇曳不定。
父子二人再无多言,该说的,能做的,都已倾尽。
剩下的,只有未知的征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