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 修斗彩(2/2)

沈砚舟在铺子里无声摇头:客人多了,什么人都会有。

而另一头,杜老板自然是乐开了——这圈人把这个沈师傅吹得神乎其神,而这个罐子他收来的时候就是残器。如果真能被这沈师傅无痕修回来,他有办法藉此大捞一笔,赚个好差价。

然而他哪知道,沈砚舟说“讲究”,说的修文物的標准,讲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规矩。

和商业修復正好相反,按修文物的专业標准——

第一,修补的地方,就不能追求让旧痕完全“消失”。必须有方法能看出修復痕跡。

——这是对歷史的尊重。

……

沈砚舟这几天一直窝在铺子后间,完成了手里其他的工作,就手里攥著那件康熙年间斗彩罐,琢磨著修补方式。

虽然他琢磨著这个斗彩罐的主人有可能“心怀鬼胎”,但是既然答应了按最讲究的手法去修,他就会尽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,最好的程度。

心有成竹后,真动起手来,那自然是利索得很。

那罐子放在桌上时,光一打,釉面温润,竟如初雪映晨日。

豆青釉地,传统龙纹,斗彩色不偏不浮,色调清雅,青也勾勒得清瘦有力。

对比资料,按常见官窑品类判断,这是一件清康熙朝中期风格的斗彩器,造型是盖罐类,却肩略收,胎薄釉润,手感极佳。

唯独器口处,一道豁口近三指宽,断面清晰,胎质洁白。

而仔细观察后,沈砚舟还发现,这罐子腹部有一道蛛网状细裂,若不细看不易察觉,但用手轻敲,声音已有轻颤。

沈砚舟带上高倍放大镜片,弯腰审视,手指轻探,断口齐整,非重压导致碎裂,更像侧撞脱裂。

第一步,是清洗。

他先以脱脂蘸温水清洁表面,隨后用无磷中性皂液反覆轻擦,將釉面上的积灰与旧污都一层层带走。

为避免对老釉造成伤害,沈砚舟改用浓度极低的酒精,用签一点点旋拭著崩口边缘,不知道谁弄上去的旧胶。

这一步用了整整一个小时。他手指在动,手腕乃至身体则几乎一动不动,只偶尔眨眼。

第二步,是拼合,粘接与补缺。

他取出进口的透明树脂胶,又调配成合適低浓度,极细描笔轻轻蘸。

每一笔都需小心而控制好力度。一片碎口拼上,轻点上胶,再一点点调整,让胶渗透进去,粘合效果刚刚好,又不会因为胶本身的厚度导致错位。

胶是慢乾的,三段碎片,他一共了几个小时才固定完。

然后静置24小时,等胶体完全固化。

再这之后,他又拿出专门调配好的粉料,捏成合適的形状,待到干透,又用细砂纸打磨,力求和接口处无缝拼合。

光是这几个步骤,就用了沈砚舟好几天时间,而这还没到重头戏——

那便是,补釉补彩。

这一道步骤,才是斗彩修復最讲究的活。

难点就在於,尤其红彩部分,康熙斗彩中红常用“胭脂红”,是以金属含量控制温感。

需要调配过的天然硃砂微粉,才能是接近原色,却不过分浓艷的样子。

而这种硃砂粉就是沈砚舟告诉杜老板的,材料稀缺障碍所在,这东西不是一般人能隨便弄到的。

市面上的,有大多是红色铅粉、氧化铁粉冒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