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清晨(1/2)

“工艺很粗,字体也斜。別人都说那是后人仿的,现代人爱写这类型词句,后来人管叫『文艺青年』嘛。”

“可有位前辈只说了一句:『你们看错了——这不是仿,这是真。因为那字体不像文人写的,也不像是现代人会去仿写的类型。』

“后来考证下来,还真是当时的妇人,手刻的。”

他顿了顿。

“——『她不是想装文雅,她是真的想託梦给人。』”

有人低声嘟噥:“……真的假的?”

“谁知道呢。”沈砚舟轻声笑笑,“反正那瓷枕最后进了博物馆,展签写得清清楚楚:『晚宋,民间胎,青白釉刻瓷枕,或用於守丧祭器。』”

他顿了顿,看向塔影,“你说它值钱吗?不值。你说它重要吗?也许吧。”

“但它能让你在一堆废瓦堆里停下来想一想:『这个人,是不是也活过?是不是在某年,也坐过夜,她刻这些字,是想让谁回来一眼?』

“我有时候觉得,这就是做文物这一行的意义。”

周之澜低声道:“……你也是挺会讲的。”

沈砚舟笑了笑:“反正大家也睡不著嘛。”

旁边有工人嘟囔:“你这段像电影里那种『老修復师的人生哲理』桥段。”

“那我还可以再讲点狗血的。”沈砚舟一摊手。

“比如有个朋友,年轻时候犯过错,修坏了东西,但他后来又修回来了很多更难的,把所有人都惊著了——你们猜后来怎么著?”

“怎么著?”

“最后还是没人记得他修了什么,只记得他当年修坏了哪件。”

沈砚舟说完摇头:“这对咱们修器人来说,才是真的鬼故事。”

眾人笑得不大,倒也真。

葛工砸吧了下嘴,抬头看天:“天快亮了……估计早上文保那边要来了。”

“早啊?”沈砚舟打了个哈欠,“他们习惯下午三点开会,早上十一点是天理极限。”

“那你呢?你这晚上也算干了不少——不是来学习视察的吗?”

沈砚舟站起身,伸了个懒腰:“我啊,又不是学生,也不是领导,什么视察和学习,我就是来看看……有没有我能修的东西。”

天光一点点染淡了塔檐,塔心那口井水退了个乾净,砖石露了出来,像是刚被清洗完的古老眼睛。

有人端茶,有人擦泥,有人收拾工具,衣服湿了就搭在塔栏杆上晾著,一排排的,工棚处一群人落魄的样子,像是古代逃荒队在歇脚。

但没有人离开。

因为这一夜,他们一同把一座塔,从水底下捞了回来。

“……话又说回来,咱们修文物的,怕的真不是什么怪事、民间怪谈,要论怕——”

沈砚舟说著摊开右手掌,掌心上是之前修东西磨的,已经磨出一层茧。

“还是怕今晚这种情况,若是修文物修坏了,那就不只是『东西毁了』,是別人一辈子的託付毁了。”

“所以比起怪力乱神——我们修器物的更怕『人祸』。”

有人点头,也有人起身默默拉紧了雨衣领子。

这夜快过去了,但故事像没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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