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.雨伞挥打,踏入泥泞(1/2)

青春是什么样子呢?记忆中大多是下著雨的。撑著伞往教室走,挑挑拣拣著走那些没有积水的路,遇到小一点的水坑就跳过去,遇到大的就小心翼翼的,避免让雨水隨著走路从脚尖翻到鞋里,一路低著头走下去,脑袋里偶尔还会想著数学题。

哐咚......

教室推拉门在滑轨上移动的哗啦声,伴隨男生们爽朗的大笑一起滚动在耳畔。

“早上好,透。”

“早上好,银次。”

安立透旁观著自己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,依循记忆里的轨跡挥舞右手,向著去年已经结婚生子的友人打招呼。

然后在熟悉而陌生的桌椅里落座,雨季的阴冷从每一寸的空间渗出。

他拉开书包的链条,抽出一张“职业调查表”。国中三年分別代表了中二病发作的三个阶段,早期,晚期,转归期。

与之相对的,是三个学期以相同笔跡落款的“我要成为假面骑士”、“我要成为正义的伙伴”,以及“我想当警察”。

安立透看著被自己放在课桌上的表格,抬头重新审视这间教室,那些青春靚丽的形象格外模糊,仿佛被马赛克所包裹。

唯独课桌里坐著的满脸清澈愚蠢、打扮土气的少年,成为了像素插画里唯一的高清立绘。

“你是谁?”

他直言不讳地询问出现在自己潜意识世界里的“安立透”。

课桌里的“安立透”抬起头看向他,然后举起了那张表格,“这里不是写著吗?我是正义的伙伴啊......”

“安立透”观察著安立透脸上从震惊到难以置信,再到不耐烦的情绪转变,隨即露出遗憾的笑容。

“真可怕呢,透,因为意识到了这是『本我』,所以更加感到难堪和厌烦吗?恭喜你,你已经成长为骯脏的大人了。”

“你专门把我带到这里,就是为了用这些无意义的废话嘲讽我吗?”

安立透摘下他手里的列印纸,把这张“中二病確诊报告”撕成粉碎。

碎纸如雪般散落,桌子里的少年却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后合。

“你在烦恼吗?透......工作虽然让你变得迟钝,但能够考上那所大学,证明了你的確是具备『才能』的......你已经猜到了我到底是谁,提前到来的真相確实是让人不太好受。”

犹如要印证“安立透”的话语,原本热闹的教室顿时变成了死气沉沉的“s.t.f”九州分部的办公室。

所有的学生都消失了,少年瞬移般出现在窗边,用缅怀而悠远的目光眺望著窗外大雨滂沱的九州岛景象。

安立透看著少年的背影,意识到自己只需要一个念想就能瞬间將他抹杀......

但安立透没有这么做。

而站在窗台旁边的“安立透”则转过身,用一种悲伤的目光看向真正的“死神”:

“神明大人,以人类的方式生活果然很辛苦吧?复杂到繁重的规矩,各式各样的无奈和鬱闷,远比浓缩的意式黑咖啡要辛酸和苦涩。”

安立透身上的西装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虚幻而宽大的黑色长袍,原本肌肉饱满的手臂只剩下森然白骨。

他冷静地说:“在『我』的记忆里,“安立透”並没有嘲笑“死神”的勇气。”

少年大声回答:“是啊,但我既不是“安立透”,也不是“死神”,只是你潜意识的一部分,一个活在记忆里的幻影。”

“你认知的那个作为真物的“安立透”,早在一个月前就死在了“百鬼夜行”里。无论是你还是我,都不过是从他尸体里长出来的偽物而已,区別在於,你最初是“死神”,而我最初是“安立透”。”

他话锋一转:“但正因为我的存在,才决定了你是安立透。”

他的笑容格外复杂:“从虚无的抽象概念变成具备『自我』认知能力的人类,这种感觉很奇妙吧?......明明杀死人类就是你曾经存在的意义,却被强行套上了一道又一道名为『责任』、『道德』以及『法律』的枷锁。”

“安立透”张开双臂,仿佛要拥抱世界般,以稚嫩清澈的声音朝著前方的“死神”吶喊。

“——这样活著真的很丑陋,你不觉得吗?”

“死神”......或者说安立透,他以近乎於无奈的目光注视著面前狂妄的少年。

这就是属於他的枷锁,是名为“人性”的垃圾桶。

只需要轻飘飘地挥动镰刀,將面前这个“安立透”斩断,他就能彻底脱离人类的躯壳,重新变回那个不需要自主思考,也不需要顾虑是非黑白的“死神”。

但他做不到。

属於人类的认知,教给安立透的第一个道理,是“自私”。

“无论多么丑陋,它都证明了一件事......我的確作为人类生活在这座城市里。”

自私的“死神”走向少年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不管我是怎么成为安立透的,这都不重要,我与他有著完全一样的灵魂和思想......所以,不用把那些被我刻意刪去的记忆还回来,我就是安立透,一个在日本生活了二十五年的人类。”

柊樱绪说得没错,安立透从未真正將“死神”分割出去,因为他最初就是“死神”本身。

也只有“死神”自己才能做到將属於这份杀生予夺的力量封存起来的奇蹟。

儘管这是一次性的“手术”,完成之后就会丧失对“死神”那个部分的认知,变成人类......

但他只是想要像个普通人类一样活著,小心翼翼地维护现有的人生,所以不得不为自己套上重重枷锁,避免“死神”的力量在人类意志的影响下,对这个世界造成过大的破坏。

可惜的是,本该平淡的日常从安立透“死而復生”的那一刻起就朝著崩溃的方向疾驰,根本没有让他剎车的脚剎可踩。

为此,安立透不得不遵循自己的內心,重新拾起对“死神”的认知,经过循序渐进的融合,在未来的某一天恢復全部的记忆,然后重复一遍“记忆刪除”的流程。

这实在是滑稽可笑,充斥著无奈与尷尬,就像美国朝令夕改的关税政策,但也確实是“人生”应有的写照。

只是没想到在迎接那种重复的未来之前,这个名为“人性”的、收纳了“死神”的垃圾桶会突然获得意识,並且跟自己展开了对话。

少年读出了安立透的想法,於是两手抱胸依靠在墙壁上:“真是卑鄙无耻啊,我承认你確实是个比“安立透”都更加真实的人类了。”

安立透推开窗户,冰冷的水汽扑了他满身。

他看向灰暗潮湿的天空:“真物、偽物,为什么要定义得这么清晰呢?......只要蕴藏著想成为真物的意志,偽物就比真物还要来得真实。”

“安立透”看向身旁成熟颓废的社畜,他的脸上失去了笑容:“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。”

安立透看向大雨瓢泼的操场,小学时代的安立透正在奔跑著追逐足球,运动鞋踢碎水洼,满身污水与泥泞。

社畜用手指刺戳湿润的窗台:“你也知道,“死神”只是一个虚无的概念,它从一开始就无法被冠以『生命』的定义。我是在成为安立透之后才真正的活著......所以在成为安立透之前,我什么也不是......非人、非神、非物,只是一个通过文字、语言以及想像被抽象出来的名词。”

“好吧,那你现在想要做什么呢?”少年很轻易地被说服了。

“我需要利用“死神”的力量去解决生活里的困境,也需要维持现有的生活。”

“嗯,『既要又要』......早知道未来会成为这么麻烦的大人,我高中毕业那年就该吃安眠药自杀。”

“安立透”捏著眉心,结束了自言自语的吐槽,“......我大概理解你的想法了......你希望为“死神”做一个全新的定义,把它从『印象世界』隔绝到现实里封印起来,这样既不会对现实造成损毁,也不会破坏现有的生活,还能一定程度上使用它去解决麻烦,是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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