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1章:糖画(2/2)
秦城心里一紧,跟著顺子往学堂跑。王婶已经在给张小宝包扎,孩子疼得直哭,却攥著把生锈的钥匙不肯放:“这是粮仓的钥匙……李婶说不能给坏人……”秦城蹲下来,摸了摸他的头:“做得对,是个小英雄。”
周先生站在一旁,脸色发白却很镇定:“我已经让镇民们把贵重东西藏好了,孩子们也都躲进了地窖。”他指著墙上的长城照片:“就像长城一样,咱们的心齐,啥也不怕。”
夜里,秦城带著队员在镇外巡逻,月光把永安路照得像条银带。顺子骑著自行车跟在后面,鞋上沾著血,却哼著不成调的曲子。“队长,你说咱们啥时候能真正太平?”他突然问,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秦城望著远处的星空,银河清晰得像条带子。“快了,”他说,“等咱们的学堂盖起来,路修得更长,日子过得更稳,就太平了。”他摸了摸口袋里的“勿忘”晶片,冰凉的触感让心里更踏实——只要记著为啥而守,就永远有方向。
回到指挥中心时,见老胡还在摆弄他的幻灯机,墙上投著张小宝攥钥匙的照片,是林淑良偷偷拍的。“我把这照片洗出来,贴在学堂里,”老胡眼睛红红的,“让孩子们都学学,啥叫骨气。”
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,只有风吹过白杨树叶的沙沙声,像在说:別急,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。秦城知道,这是真的。就像永安路会一直向前延伸,就像学堂里的灯火会一直亮下去,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人,永远不会停下脚步。
秋老虎肆虐的午后,永安路被晒得发烫,路面的浮尘被过往的马车带起,在阳光下翻滚成细小的金柱。秦城蹲在学堂后墙,帮周先生修补被雨水泡软的地基。新运来的青砖还带著窑厂的烟火气,他用瓦刀將混合了糯米汁的泥浆抹匀,砖缝对齐时发出清脆的磕碰声。
“秦队长,歇会儿喝口茶?”周先生端著个粗瓷碗走过来,碗里飘著几片薄荷叶子,是王婶园子里新摘的。他把碗递过来时,秦城才发现老先生的手指上缠著布条,上面渗著淡淡的血痕——想必是早上劈柴时不小心被斧头划到的。
“您这手怎么回事?”秦城放下瓦刀,接过茶碗。薄荷的清凉混著茶香滑入喉咙,驱散了不少暑气。周先生往手上吹了口气,不在意地摆摆手:“老毛病了,眼神不济。倒是你,这砖缝砌得比镇上的瓦匠还规整,以前学过?”
秦城笑了笑,指尖摩挲著粗糙的砖面:“在家乡时跟著爹学过两年,那时家里盖新房,他总说『砖要对齐,人要站直』。”他想起父亲弯腰和泥的背影,突然觉得这午后的阳光和多年前老家院子里的很像,只是身边的人换了又换。
墙头上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,张小宝抱著本课本从上面探出头,辫子上还沾著草叶。“周先生,秦叔叔,该上课啦!”他的声音像刚剥壳的栗子,脆生生的。周先生仰头瞪了他一眼,语气却软得很:“下来时慢点,別摔著!昨天教的《三字经》背会了?”
“背会了!”张小宝拍著胸脯,从墙头滑下来,落地时踉蹌了一下,却立刻站直了大声背诵,“养不教,父之过;教不严,师之惰……”秦城看著他晃动的羊角辫,突然想起小虎以前总爱爬指挥中心的老槐树,说站得高看得远,能最早发现敌军的炊烟。
修补好地基时,日头已经偏西。林淑良提著个竹篮匆匆走来,篮子里装著刚从镇外采的野葡萄,紫莹莹的掛著水珠。“周先生,这葡萄您给孩子们分著吃。”她把篮子递过去,又从布包里掏出几张纸,“这是友军送来的地图,说周边几个镇子都想修通到永安路的支线,让咱们看看怎么规划合適。”
秦城展开地图,泛黄的宣纸上用红笔標著几个黑点,都是散落的村落。他指尖划过离永安路最近的一个黑点:“这个李家庄离得最近,先修到那儿,他们村的铁匠铺能给咱们打农具,正好互通有无。”林淑良在帐本上记下:“我明天去趟李家庄,跟他们村长商量商量,估计要雇些劳力,得预备些粮食当工钱。”
这时,顺子骑著自行车从镇口方向过来,车后座绑著个大木箱子,上面贴著“小心轻放”的字条。“队长,老胡的新玩意儿到了!”他跳下车时差点被箱子绊倒,引得林淑良一阵笑。顺子挠挠头,指著木箱解释:“是友军给的发电机零件,老胡说组装好能带动抽水机,以后灌溉庄稼就不用靠天了。”
夕阳把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,落在刚砌好的地基上,像给新墙埋下了几道根。周先生望著远处田地里弯腰除草的村民,突然说:“等新教室盖好,我想教孩子们算术和记帐,以后各村修路、买卖东西,就不用总麻烦你们了。”秦城点头:“我让老胡做些算盘,再请友军那边的先生来指点指点。”
夜色像块浸了水的蓝布,沉沉地压下来时,学堂里亮起了电灯。老胡新接的电线沿著房梁绕了一圈,灯泡是用玻璃瓶做的,虽然光线昏黄,却比油灯亮堂得多。孩子们围著刚组装好的幻灯机,眼睛瞪得溜圆——今晚要放黄河的照片,周先生说那是咱们的母亲河。
幻灯片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,墙上的黄河在夜色中奔腾,浪涛拍岸的声响仿佛能穿透光影传来。张小宝拽著秦城的衣角问:“秦叔叔,黄河的水真的是黄的吗?比咱们村口的小溪大多少?”秦城指著影像里的船:“大到能装下咱们整个学堂,水是黄的,因为里面有好多泥沙,就像咱们地里的土。”
周先生在一旁讲解:“这黄河流了几千年,滋养了好多人,也闹过好多灾。以前的人修堤坝、种树木,就是为了让它好好流淌,不伤害百姓。就像咱们守著这片土地,既要用它吃饭,也要护著它不受欺负。”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,眼睛却始终没离开墙上的画面。
散场时,秦城帮著收拾机器,见周先生正把张小宝掉在地上的铅笔头捡起来,小心翼翼地放进笔筒。“这孩子,总爱丟三落四。”老先生笑著摇头,眼里却满是温柔,“他爹是去年剿匪时牺牲的,娘身体不好,家里就靠他撑著呢。”秦城想起张小宝攥著粮仓钥匙不肯放的样子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
回到指挥中心,老胡正蹲在火炉旁焊零件,火星溅在他的帆布围裙上,烫出一个个小洞。“队长,你看这抽水机的叶轮,我改了改形状,抽水更快!”他举著个铁製的轮子,上面的叶片闪著银光,“等装好试机,让王婶的草药园也能用上活水,保准长得比现在旺。”
林淑良端著碗玉米粥走进来,放在桌上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。“李家庄的村长回话了,说愿意出劳力,只要管饭就行。”她翻开帐本,指尖在“粮食:两千斤”的字样上停了停,“就是咱们的储备粮够不够?秋收还要等两个月呢。”秦城想了想:“让顺子带人去山里打野味,再跟友军借点,秋收后还上就是。”
窗外的虫鸣渐渐稀疏,只有风穿过白杨树叶的声响。秦城坐在桌前,看著墙上的地图,突然觉得这张纸越来越鲜活——上面的每一条路、每一个村庄,都连著活生生的人,都藏著要好好过日子的念想。他从怀里掏出“勿忘”晶片,在灯光下看了很久,晶片的稜角硌著掌心,却让人觉得踏实。
寒露过后,天一下子凉了。永安路两旁的白杨树落光了叶子,光禿禿的枝椏指向天空,像无数双伸展的手。秦城带著队员们在路边栽新苗,是从友军那里换来的速生杨,据说三年就能长成材。张小宝和几个孩子也跟著帮忙,用小铲子给树苗培土,脸上沾著泥却笑得开心。
“秦叔叔,这树长大了,是不是就能挡住风沙了?”张小宝抹了把脸,把泥蹭得满脸都是。秦城帮他擦掉鼻尖的泥:“不仅能挡风沙,还能给路人遮凉,等你们长大了,就能在树荫下歇脚、讲故事。”张小宝似懂非懂地点头,突然指著远处喊道:“看!是李家庄的人来了!”
一群扛著锄头的汉子正沿著永安路走来,领头的是个络腮鬍的汉子,离老远就喊:“秦队长,我们来帮忙修路了!”秦城迎上去,见他们每人背上都背著个包袱,里面鼓鼓囊囊的。“这是俺们村的红薯干,给孩子们当零嘴。”络腮鬍把包袱往地上一放,裂开嘴笑,“俺们村长说了,路通了大家都方便,这忙必须帮!”
中午休息时,田埂上摆开了长桌,李嫂带著妇女们送来馒头和咸菜,王婶熬了一大锅南瓜汤,香气飘出老远。络腮鬍捧著碗汤,喝得呼嚕作响:“秦队长,俺们村想请周先生去教几天书,孩子们都盼著呢。”秦城刚要答应,周先生就走过来说:“我明天就去,正好把算术课本带去,让孩子们也学学。”
顺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个说书的话本,正给大家讲岳飞的故事。讲到“岳母刺字”时,他拍著桌子大喊:“『精忠报国』这四个字,就得刻在骨子里!”周围的人都跟著叫好,张小宝攥著拳头,小脸涨得通红,说长大了也要像岳飞一样打仗。
秦城看著这热闹的场面,突然觉得心里敞亮得很。他想起刚到这片土地时,到处是断壁残垣,百姓们眼神里满是恐惧;而现在,路通了,学堂开了,大家敢笑、敢想、敢盼著好日子了。这或许就是小虎、刘老三他们想看到的——不是打贏多少仗,而是这片土地能真正活过来。
傍晚收工时,夕阳把新路的地基染成了金色。秦城站在路口,看著李家庄的人扛著工具往回走,孩子们追在后面,喊著明天还要来。周先生提著个布包,里面装著要带给李家庄孩子的课本;王婶挎著药篮,说要去看看李家庄的病人;林淑良和李嫂算著明天要带的乾粮,声音轻快得像唱歌。
顺子走过来,递给秦城一根刚烤好的红薯,外皮焦黑,里面却甜得流油。“队长,你看这路,明年春天就能通到李家庄了。”他咬了一大口红薯,热气糊了满脸,“到时候咱们骑著自行车去他们村赶庙会,听说那儿的画做得特別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