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9章 爱河浪起自伤残8(1/2)
此生噩梦消散。
回去汴京的路上,姚宝樱和张文澜双双病倒。
张二郎的脆弱体质不必多言,且他又被匕首刺伤、在火里水里滚了一夜,能活着,已然是心性强大的昭示。姚宝樱则也生了场重病。这场重病,耗尽了她的精气神,是她记忆以来病得最重的一次。
她每日都在做噩梦,醒来勉强喝口药,倒下去后又是天上掉刀子、地上喷火浆的噩梦。
她在梦中,家破人亡,背负国恨家仇。
她忘不掉父母死在火海中,忘不掉表哥一家被做成人彘,更忘不掉乐氏一门七十二口性命,皆悬于朝堂一言之堂的荒谬感。
她誓要杀尽朝廷狗官,为家复仇。
她忍辱负重,四处流浪,终于杀到了汴京城。她先要杀的,便是一位新上任没多久的知开封府。
长夜铁马撞檐,姚杀手出门杀人。
她被朝廷兵马包围,杀得兴起时,那将杀的朝廷狗官出现了。
梦里的狗官长身凝立廊下,赫赫官威,眉目冷寒,却有一双春水般的狐狸眼。
被人围攻的姚杀手大骂狗官狡猾,设局让自己跳。那狗官被她骂半天,慢慢踱到她面前。
紫袖曳地,他俯身时,白玉革带束着薄腰,勒住一段青竹微曲的痕迹,难免看得人眼发直:“你与本官相好一场,本官便放你一次,如何?”
姚杀手岂会屈于淫威?但她可以暂时骗他,待他走神,她就杀他。
姚杀手点头时,见这狗官笑了。
他笑起来的时候,长眉潋滟飞斜,琥珀色眼瞳闪动,淅淅沥沥间,宛如下了一场春雨。
糟糕,他没有失神,反而是她失神。
他在她失神的时候,骤然揪住她衣领。
柔软的唇瓣相贴,姚杀手先是大惊,再是茫然:为何、为何这这般苦?亲吻,不应该是很甜很香的吗……
啊,她为何会觉得很甜很香?!
姚宝樱刹那惊魂,睁开眼,发现自己嘴巴确实在被人亲。
日光葳蕤照入纱帐,俯身亲她的青年眉目凌厉而妖气森森,垂目间又因眼尾微红而生出三分柔情与春意。当的是既威严,又温柔。
他口中含着的苦药沿着舌根,灌了下去。姚宝樱才被苦得要张嘴吐,却被他压下去,按在床头亲吻。
可怜姚女侠平时威风凛凛,此时身娇体弱,喘息微微,宽松的中衣被风吹得,肩头多了一片凉意。
但人为色迷,又为色死,她稀里糊涂中,好是喜欢那连绵苦药后,藏着的郎君舌尖上的甜意。
她抱着他脖颈,加深这个吻。
郎君似乎被她手指揉到了伤口,他闷闷哼了一声,而姚宝樱抬臂间,也感受到自己右肩的痛意……她“嘶”的一声,冷静下来。
压着她的青年慢吞吞地抬身坐起,又咬了一口蜜饯在唇中,压住那股苦意。
瘫躺在床榻间的姚宝樱,呆呆地看着她这个情郎。
无情无义啊。
但实在俊美。
张文澜坐在春风吹拂的帘帏下,穿着一身紫白色官袍,幞头乌翅如尺,垂目看着她。
他鼻梁笔直,唇如花瓣,在春日的微微潮气中,他用膏粉掩饰住他眼底的乌青、脸色的枯白。
按照姚宝樱方才与他亲吻时、感受到的他脸颊温度来看,他此时应当病着,病得比她要严重很多。
但是看他这身行头……啧啧。
张文澜面如幽潭,平静无波:“睡醒了?”
姚宝樱纠正:“我在养病。”
她笑嘻嘻:“醒来就看到美男子喂我吃药,我真开心。”
他面色如常,好像压根没
听到她的甜言蜜语。
姚宝樱捧心:“一想到这么俊朗的小郎君,是我的情郎,我开心得都要冒泡了。嗯,就像水里的小鱼吐泡泡一样……你有没有见过?像这样,咕噜噜、咕噜噜……”
她这无情无义的情郎,眼中终于被勾出了几丝笑意。
张文澜:“你别惹我。我一笑,伤口就要裂了。”
姚宝樱心想你方才压我的时候,怎么没想到会让伤口撕裂?
但她不说,她是懂事的女侠。
姚宝樱停止自己的玩闹,爬起来想检查他的伤。她记得圣女府失火那夜,他身上全是血,她根本不敢看他到底伤在哪里。而那之后,她与他就开始昏迷、养病……
姚宝樱一起来,就被张文澜抱住了。
他身上的气息裹住她,缠缠绵绵侵入她的每一个骨缝,让人心头酥麻。
姚宝樱方才躺在帐子里、与他亲得不可开交,此时清醒过来,又看到日光打照在地砖上,她薄薄的中衣藏不住她肌肤的骤红。
姚宝樱:“干嘛呀?”
她滴溜眼珠子,终于注意到他的官服在身。咦,以前没见过他穿这个颜色的官服。
这是,升官了吗?
张文澜轻声:“起来穿衣吧,官家要见你。”
他与姚宝樱一直生病,却不耽误大部队返回汴京。
姚宝樱还不知道,在他们生病的这几个月,霍丘换了新王,交出云州城与幽州城后,霍丘新王遣使来汴京,与北周和谈。
新霍丘王决定退往西域,因退兵之事,霍丘新王索要钱财。
文公死后,汴京百官也在那一夜战火中死了大半。李元微重整朝堂,愿意与霍丘新王谈判。但是李元微非但不肯担负霍丘退兵索要的钱财数额,还要求霍丘赔偿战事耗损金额。
为了施压,李元微把南周拉入了谈判中。
张文澜向姚宝樱解释:“这个时间,南周皇帝应该已经到汴京,要来觐见官家了。”
姚宝樱迷糊:“这听起来,是一件好事。但是这件事,与我有什么关系?”
张文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:“南周新帝,与你是生死之交。”
姚宝樱霎时猜到他什么意思了。
她正襟危坐,义正言辞:“我的生死之交只有阿澜公子。阿澜公子好生生坐在我面前,我哪有旁的生死之交?”
张文澜满意地颔首。
姚宝樱暗骂他的心机时,听到他说:“但你确实要随我去见官家。官家决定与江湖结盟,成立‘相忍盟’,举你为盟主,成为悬于朝廷身侧、监视朝堂的那把刀。
“江湖一方已经接受。‘十二夜’联袂,举你为武林盟主,要你病好后,组织什么武林大会。我估计这正合你意,便帮你点头了。”
姚宝樱一愣。
她先是捂脸,美滋滋道:“不太好吧,我这么年轻,不能服众怎么办呢。”
张文澜:“那我帮你回绝了。正好,我本也不希望你多管闲事……”
姚宝樱抓住他手,瞪他。
他与她回望,好一番从容。
姚宝樱白他几眼,生硬地转移话题:“那什么‘相忍盟’,什么意思啊?”
张文澜向她解释:“相忍为国。”
相忍为国。
这便是李元微要的新盟约——无论南北,无论朝野,只要为国安康,皇帝都可以接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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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生各奔东西。
当姚宝樱匆匆穿衣、与张文澜前去见李元微的时候,南周新帝赵舜,驱车过御街,等候在北周皇宫的宫门外。
此时乃北周龙启四年春三月,万物复苏,江山青绿。
南周皇室在去年末被张漠一通厮杀后,生者寥寥。赵舜当时被姚宝樱救下,没多久便回去南周,理所当然地称帝,接手了南周那出烂摊子。
然那只是明面上的。
暗地里,赵舜曾与长青在余杭见过一面,谈过一场交易。
长青当日前往汴京文府、双方说好合作的时候,文公曾从长青手中得到过一瓶毒。同时,文公也见到,长青所背的刀,刀尖在向下滴血。那时,长青说,他帮文公杀了一个人,文公日后会感激他。
文公难说是否感激。
因为之后,文公确实拿过长青给的那瓶毒,喂给了李元微。但文公死的,比李元微更早。然而文公也应无憾,因为李元微此毒难解——长青所杀的那个人,正是制毒者。
而若再往大里一些说,长青杀的那个制毒者,出自张文澜手下,出自夷山。
张文澜安排人手在夷山研制毒药的那些年,长青对夷山的事也心知肚明。当张文澜忙于其他事务时,长青窃取了其中所制的一味毒。为了确保此毒不得解,长青杀死了夷山的一位医师。
可见,从那时起,长青就决定篡夺霍丘王位。
他当然要成为新霍丘王,同时,他也要借文公的手,确保李氏江山风雨招摇,总有衰败之时。
也许是十年,也许是数十年、上百年……霍丘复仇时机,总会到来。
与此同时,长青与赵舜的合作是——长青交给了赵舜同样一瓶毒。
长青是为了自己的王位着想,赵舜既为自己一家灭门之仇,也为自己的皇位着想。赵舜将毒,喂给了南周皇室还活着的子嗣们。
当同样的毒流窜于北周皇帝与南周皇室之间,三国未来的走向,很难说清。
赵舜眸色幽幽,坐于马车中,安静地沉思这次谈判,南周该怎样从霍丘兵退这件事上榨取利益。
“张大人,姚女侠,这边请。”马车中的赵舜,听到车外内宦带笑的唱喝声。
赵舜倏一下掀开车帘,看到姚宝樱与张文澜,从他的马车前擦肩而过。
姚宝樱压根没注意到他。她身子纤纤,多肉的脸颊如今消瘦,带有几分伤病带来的憔悴,衬得眼睛愈发大。她负手抬步,紧跟在引路太监身后,对这座宫城的辉煌赞叹不住。
只有张文澜默默偏头,看了赵舜一眼。
二人目光皆如冰刀火刃,短暂交锋。
姚宝樱回头:“阿澜……张大人。”
张文澜语调平和:“来了。”
赵舜坐在车帘后,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,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少年时光,卷着春花,浸着雨点,飘忽忽朝他浇灌而下,又在某一日天光放晴时,离他而去。
宝樱……
他坐在车中,讥笑了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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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生自有情长。
李元微没有向人公示自己的多病,医师们拿他体内渐逼心脉的毒束手无措,但李元微依然要处理政务。
他在政务堂众接见了姚宝樱和张文澜,姚宝樱第一次见皇帝,原本紧张,却是见到李元微身旁,探头冒出来一个春芽般鲜嫩的少女,不禁眼睛一亮。
姚宝樱:“鸣呶!”
鸣呶朝他们打招呼。
李元微以手盖脸,在他们来后才放下手:“朕身体不适,如今许多政事,得要鸣呶、皇后帮朕。二位见谅。”
姚宝樱没什么话要说,只同情皇帝,又向皇帝介绍自己有两位长辈擅长治病。只不过她不知道,她这两位长辈,已经被容暮推荐过了。那两位并不擅长解毒。
张文澜微妙地看眼皇帝。
皇帝的龙体状况应当隐瞒所有人,皇帝告知他们,难保不是一种试探。
李元微当然会提防他们。
姚宝樱代表着江湖那一派势力,在幽州战事后,李元微必须遵照承诺,给于江湖信任。可是一个皇帝,真的能容忍一把刀悬于自己头顶上,监视自己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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