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巧妙判案(2/2)

香瓜本就极討厌谭铃音,此刻看到她如此,便笑道:“谭师爷確实有眼力见儿,又能干,不光要帮著少爷料理公务,连我们丫鬟的差使也包揽了,让人心服口服。”

谭铃音觉得,先不说自己到底有没有失礼,不管怎样,还轮不到一个丫鬟来当面抢白她。她扔开荔枝壳,擦了擦手指,並未与香瓜说话,而是看著唐天远,笑道:“大人您调教的好奴才。我家中的丫鬟都笨嘴拙舌,根本拿不出手。她们若是有这小丫鬟一半的口齿伶俐,我也就烧高香了。”

唐天远刚才听到香瓜的话,已经不太高兴了。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谭铃音,但她坐在这里就是客,哪有主家丫鬟抢白客人的道理。香瓜平日里挺本分的,今天简直丟他的脸。唐天远把脸一板,说道:“这是最后一次。下次再敢这样没规没距,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。”

香瓜眼圈一红,告了错,提著托盘走开了。

唐天远看著谭铃音,嗤笑,“挺会吹牛。还丫鬟?我怎么没见过你的丫鬟?”

谭铃音又摸了一个荔枝,熟练地剥开,堵上了嘴。唐天远看著她只顾自己吃,並不给他剥了,他心头飘过那么一丝遗憾。

两人边吃边谈起正事。

“大人,齐蕙的死亡原因真的是头部受到撞击吗?可是仵作一开始並不是这么说的。还有,她真的在死前留了证据吗?就是那个绿松石?”谭铃音拋出一串问题。

唐天远摇头,“都没有。”

“啊?”

唐天远解释道:“死亡原因是假的,证据也是假的,那都是我编的,为了诈孙不凡。”

“……大人您可真能编啊。”

“不及你妙妙生的万分之一。”

“咳,”谭铃音摸了摸鼻子,“可绿松石那个证据,比真的还真,您是怎么找到那样一块绿松石的?又是如何知道孙不凡的腰带上刚好缺一块?”

“很简单,那是我亲自抠下来的。”

“……”很难想像这人模狗样的朝廷命官偷抠人腰带时是个什么样子,谭铃音挠了挠后脑勺,“你什么时候抠的?”

“昨天晚上,夜探孙府的时候。”

“也就是说,这是你昨天晚上才想出来的对策?”

唐天远点了点头。

谭铃音掰著手指列举此计划的成功需要满足的条件,“首先,你得確定他那天上山时確实围了这条腰带。”

“昨晚顺便抓了个人现问的,他那日白天围了这条腰带,晚上想要出门,不会另寻衣服,否则容易惊动服侍他的下人。因此他白天穿的什么,晚上便会穿什么。”

谭铃音点点头,“然后,你还得保证你抠了之后不会被他发现。”

“富家公子並不会太注意自己这些东西,都是贴身服侍的人去注意。丫鬟们一旦发现腰带有损,是不会让他佩戴出门的。他既然围著这条腰带来公堂受审,就说明没有发现。”

谭铃音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。

唐天远补充道:“其实就算发现也没关係,那么小一粒宝石,谁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丟的。只要腰带没被销毁,我就可以拿这个当物证。”

“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他当时是扛著齐蕙,並且齐蕙的头朝后?”

“首先,孙不凡杀人应该是临时起意,带著麻袋前去装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其次,他拋尸的目的是不让人发现尸体,要不然直接往湖里扔就行,用不著上天目山。这说明他当时十分心虚、害怕,想快一点处理掉尸体。扛著尸体上山是最方便有效的方式。同理,尸体头朝后也是最省力的方式。以上只是我的猜测,今天堂审时察言观色,进一步证实。另外,一个人在特別紧张的时候,注意力会收缩到某一点,而无暇顾及其他。所以孙不凡事后也不会想清楚尸体是否真的动过,並且碰过他的腰带。”

“环环相扣,滴水不漏。高,实在是高。”谭铃音竖起了大拇指。这么多天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佩服这位县令大人。

“知道吗,”唐天远眯眼笑,“本官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这个计划,就是想看看你崇拜我的样子。”之前总是被妙妙生气得够呛,现在看到她这样,唐天远觉得身心舒畅,总算扳回一城。

谭铃音由衷赞道:“大人,你虽然是个色魔,不过还挺聪明的。”

唐天远收起摺扇,用扇柄轻轻点著石桌,“打住。谭铃音,你才是色魔。”

“你是色魔。”

“你是色魔。”

“你是你是你是。”

唐天远腾地站起身,“好,既然你总说本官是色魔,本官今日就色一个给你看看。”说著作势要解腰带。

“啊!”谭铃音起身跑开了。吃一堑长一智,这次她没有捂眼睛。

唐天远留在原地冷笑,果然对付流氓就该用更流氓的办法。

短暂的得意之后是深沉的悲哀,唐天远扶著额,忧伤地进行反思,他好好一个谦谦君子,怎么就变成这样的无赖了。一定是因为近墨者黑,那个谭铃音尤其黑。

这边谭铃音跑出县令大人的院子之后没有回住处,而是去了古堂书舍,找谭清辰。她对著谭清辰,笑嘻嘻地摊开手,“清辰,看这是什么。”

谭清辰看到她手中的几颗荔枝,眼睛一亮。荔枝是娇贵的东西,不易保存,从產地运到別处时,总容易变味,因此必须快马加鞭,这样一来运输成本陡增,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。

“县令大人那里的,我出来的时候顺手拿了几个,你吃。”谭铃音说著,把荔枝都放在他手里。

谭清辰摇了摇头。

“放心,我已经吃过了,这个东西吃多了上火。”

谭清辰听此,便笑著接过来,另一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谭铃音的头。

谭铃音偏头躲开,“没大没小。”

两人正说著话,突然,后院里有人高喊道:“走水了!”

姐弟二人吃了一惊,只见小庄从后院衝进来,“老板,柴房走水了!”

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,谭铃音似乎闻到了一阵烟燻火燎的气味。她想去后院看看,被谭清辰制止了。

谭清辰自己去了后院,带领伙计们灭火。

这门脸本来是一体的,前面开店,后头住人。谭铃音不放心,也跟过去,看到柴房躥起火舌,冒著滚滚的浓烟,清辰正带著几个伙计提著大木桶泼水。

左邻右舍的男人们看到火起,也赶过来帮忙。

谭铃音眼神不好力气也小,不適合干这种事。她怕自己添乱,便站在墙根下看了一会儿,刚想出去给大家准备些凉茶和瓜果,却突然从眾人的吆喝声中听到一阵哀鸣。她以为自己听错了,竖起耳朵再听,没错,那声音像是小兽受伤时的低嚎。她疑惑地左右看看,此处没养猫没养狗,这嚎叫是怎么回事?

正在此时,谭铃音看到清辰突然衝进柴房。她嚇出一身冷汗,喊了一声“清辰!”就要衝上去拦他。

救火之人方才措手不及没拦住清辰,此刻更不能把谭铃音也放进去,两个人架开谭铃音,小庄安慰她道:“火势已经被压住,老板肯定不会有事。”

“谭清辰,你给我滚出来!”谭铃音怒吼。

谭清辰果然滚出来了,他灰头土脸的,怀里抱著一团同样灰头土脸的东西。看到姐姐生气,他赔笑著,把怀中的东西捧给她。

看到谭清辰无恙,谭铃音又定睛去看他捧的物什。那是一条被燎掉一身毛的小狗。烧了一身毛还活著,也算命大。这裸奔的小狗想必是嚇傻了,到现在还瑟瑟发抖。

谭铃音更生气了,“就为一只狗!”

一人一狗同时缩了一下脖子。

火还没完全扑灭,现在不適合发怒。谭铃音一把抢过小狗,怒瞪谭清辰,“赶紧干活,一会儿再修理你。”说罢提著小狗的后脖子,扬长而去。

那小狗也不挣扎,乖乖地垂著四肢,隨著身体的摇晃,討好地甩了几下尾巴。

谭铃音原以为这小破狗是误闯入柴房的,但谭清辰灭完火之后,给她解释了一下这小狗的来歷,说它是他一个朋友前几天去松江府贩海货时在海边捡到的,本是个番狗,想来应是番邦的商人落在此地。那朋友见这小狗生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,就拾回来暂时养著。

拾回家之后才发现,这小狗竟没长牙齿,只能吃粥。他餵养了些时日,把小狗餵得日渐消瘦,精神萎靡。那人新鲜劲儿过了,也有些厌烦,回来之后看到谭清辰,便把狗送给了他。

谭清辰觉得这小狗挺好的,本想养肥一点送给他姐姐玩儿,没想到它才来第一天就遭了罪,差一点葬身火海。

谭铃音嘖嘖摇头,真是个倒霉的狗。她掰开它的嘴巴看了看,果真一颗牙都没看到,牙齦光禿禿的,也不是坏人故意拔了它的牙,可见是个怪胎,生下来就不长牙。这样的狗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,谭铃音方才提著它时,感觉它怎么也有三四斤重。谭铃音便有些同情这命运悲惨的狗,轻轻摸了摸它的头。小狗大概知道她是老大的老大,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掌心。

除了被燎掉一身毛,小狗身上並没有別的伤。谭铃音觉得既然清辰要把这狗给她,她就有责任把它养好。且这么丑的东西放在书店,搞不好会影响书店的生意。於是她找了块布,把小狗裹起来抱回了县衙。

路过退思堂时,谭铃音往里探头看了一下,看到县令大人正在退思堂办公。她便抱著小狗走进去,想嚇他一嚇。

唐天远看到谭铃音怀里抱的东西,一块花布也不知裹了什么,那东西还在动,想必是个活物,他摇头,“你这是把谁家的孩子抱来了。”

“我儿子,大人你看它可爱不可爱。”谭铃音说著,走近一些,把小狗的头露出来。

唐天远见惯了谭铃音的厚脸皮,只当她抱了別人的小孩来胡诌,没想到那花布里竟探出一颗黑乎乎的小脑袋,瞪著一双亮晶晶的眼睛。

“这是什么东西?!”唐天远嚇了一跳,不自觉往后挪了一下椅子,“赶快拿走。”

谭铃音戳了一下小狗的脑门,“这是我儿子,糖糖。”

唐天远囧了,“你儿子为什么要冠我的姓?”

“额……”谭铃音摸了摸鼻子,她真没这个意思。

谭铃音刚想解释,唐天远却一脸“你不用说了我就知道你这个女流氓又想藉机占我便宜”的瞭然表情,摆手制止了她。谭铃音简直想扇他一巴掌让他醒醒。

唐天远很大度地没有追究这个问题,说道:“想冠我姓也可以,本官要重新给他取个名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唐妙妙,”唐天远说著,抬起手,指尖点了点小狗的鼻子,“妙妙,你到底是猫还是狗?”

谭铃音黑著脸,怒道:“它不叫妙妙,就叫糖糖。”

“妙妙。”

“糖糖。”

两人互不相让,一边叫著小狗,一边想办法吸引它的注意力。小狗乾脆两眼一闭,不理会这俩神经病。

唐天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他一遇到谭铃音,智力就飞速流失,专干傻事儿。就为一条狗跟人拌嘴,他八岁时都未必会干这种没品的事儿,真是越活越回去了。

“你的小狗怎么长出一条老鼠尾巴。”唐天远想挽救一下自己的智力,於是不再爭下去,扯了扯那小狗的尾巴,转移话题道。

那小尾巴又细又长,確实怎么看都不像狗尾巴。

“它的毛被烧了,现了原形。”谭铃音解释道。

她一边说著,一边看向案上一个摊开的小包袱。包袱里是金首饰和金砖,正是她上次失足落水时从湖里捞上来的。因为是物证,一直被县令大人收著,並未归还。不过现在案子要结了,这么多钱,想必也要物归原主了。谭铃音便有些不舍,拿起一块金砖,嘆道:“大人,您能不能帮我跟齐员外商量商量,我拾了他这么多钱,他总要给我留点好处吧?”

“不能。”

“……”谭铃音撇撇嘴,把那金砖在手中轻轻拋了一下又接住,觉得手感似乎不对,她又试了试,復又把金砖放在眼前仔细观察。

“你是想吃了它么?”唐天远幽幽问道。

谭铃音眉头微蹙,讶异道:“真是奇了怪了,齐员外家不是很有钱嘛,怎么这金子的成色却並不很好?”

唐天远不动声色,问道:“你確定?”

“当然了,我可是看金子的行家。俗话说,『七青八黄九五赤』,你看这金砖的光泽,乍一看是黄色没错,但仔细看,黄中透著淡淡的青色,这只能勉强称得上黄金,离赤金还差得远著呢。”谭铃音说到这里,脑中突然灵光一闪,想到了一些事情。

唐天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。

大户人家储存金子,自然会选成色好一些的,倘若遇到不好的,也会兑成好的,再铸成金砖保存。眼前这金砖显然是批量铸就的,目的就是保存財富,但成色却不好,这就令人费解了。

可以解释的原因只有一个:这类成色不好的金子有很多,无论是自己进行提纯,还是兑换赤金,都不现实。所以只好直接铸了金砖保存。

那么如此多的差成色黄金到底从何而来?

金子的成色不好,说明链金的过程比较糙。一般情况下,由官方锻链的金子都是成色好的,只有民间一些链金的地方,因为条件不好、人手不够等因素,才会炼出中下品的金子。

大量的民间链金往往和黄金盗採脱不开干係。

而现在,它出现在铜陵县……

谭铃音默默地把金砖放回去。县令大人的目光让她有点心虚。

唐天远直勾勾地盯著她,“谭铃音,本官一直很好奇,你到底是什么来头?”一个姑娘,腹有诗书,书法造诣颇深,这样看来这姑娘的家世应该不错。可是谭铃音言行无忌,有时候还很出格,且又见钱眼开……这些都跟大家闺秀这类词汇没什么关係。总之此人身上充斥著一种矛盾感,乍一看十分违和,可是跟她相处久了,却又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气质。

谭铃音摸了摸鼻子,“我来自东土大唐,要往西天拜佛求经。”

“……”

唐天远决定不跟她兜圈子了,“別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为何要赖在我这里当师爷。我不管是谁指使你来的,想打这批黄金的主意,那就是图谋偷盗国库,別说你了,就是你那弟弟,也要搭进去。你自己看著办吧。”

“別……別呀……”谭铃音有些急,“有话好好说嘛……”

“那好,我问你,你的背后主使到底是谁?”

“我的背后主使是我自己,”谭铃音说著,见他不信,她从荷包里翻出那粒金矿石,“真的,你看。这是我在天目山捡到的。”

这是重要线索,唐天远捏著金矿石,严肃地问道:“具体是从哪里捡的?”

“这个……”谭铃音挠著头,挺不好意思,接著就把这金矿石的来歷跟他解释了。那天黑灯瞎火的,她又困迷糊了,真记不得这金矿石是在哪个山头捡到的。

唐天远第一次听说这种奇葩事儿。要是別人这样说他肯定不信,可要是谭铃音,他竟然觉得一点也不违和。

他把金矿收起来,又板起脸嚇唬谭铃音:“总之不要再惦记此事了,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。”

谭铃音有些不甘心,“別这样,我们可以一起找,找到之后再商量怎么分,”她突然压低声音,“其实你也不一定非要告诉皇上,对吧,你找到之后……”

唐天远打断她,“想让本官欺君?”

“大人,你不会是专为此事来的吧?”

我是为找你来的,然后才跳了这个坑。唐天远斜了谭铃音一眼,他不愿把这蛋疼的回忆告诉第二个人。

谭铃音只当他是默认。原来这县太爷是专门来找黄金的,这样就不能跟他分赃了。谭铃音眼睛滴溜溜地转,想了一下说道:“那,我也可以帮你找呀。我也要为朝廷效力。”找到之后她说不准能偷偷拿点,就算拿不了,也可趁机跟朝廷討赏,朝廷肯定不会吝惜那点赏赐的。

唐天远自然能看出她那点心思,他也不揭穿她,只是说道:“也好,你只消帮本官看好周正道就行。”

谭铃音连忙点头,搓著手两眼放光,“得嘞,等著瞧好吧您。”

唐天远突然问道:“你不是本地人?”

谭铃音一愣,“啊?”

“本地鲜少有人把官话说得这么溜。”

“啊,我,我是逃难来到此地。”

这类无耻的人,说谎话比喝水都容易。唐天远不信,也不问,反正问了她也不说实话。他挥了一下手,让谭铃音带著她的丑儿子先出去了。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