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(2/2)

堂上的男人脸上没有张牙舞爪的神气,可嘴巴一张,似乎就能一口把她吞噬干净,姚蝶玉心惊肉跳,把额头贴在地面上沉默了许久。

在三个深呼吸以后,她把酝酿好的言辞,一字一字,清楚道出:“大人,我乃德化县洞溪村吕凭之妻姚氏,夫君因盗窃种子,入狱许久也,他是罪不可赦,有理受死,可家中贫贱,上有老,下有小,而我弱小无能,不能养家糊口,近来翁姑思子成疾,病势日增一日,渐至饮食不进,小姑小叔,年龄尚卑,需得夫君养育成人,夫君一死,人伦大变,家庭分崩离析,恐翁姑不能安享天年,忧小姑离经叛变,小叔误入歧途,不若取我这条无用性命,为夫君赎罪。”

说完,姚蝶玉掩面哭泣,也是说到酸涩处了,眼泪当真落了几滴下来,嘤嘤作小儿啼。

但这几滴清泪反让红腮带艳,绿鬓微松。

姚蝶玉劈劈拍拍数莲花落似地足足说了二十多句,说得满眼湿濡,是一副我见犹怜之态,她自己哭得无限伤心,抬头一看,却见坐在交椅上的那人,面庞冰冷,目光沉沉,完全没有被她打动的意思。

难不成自己哪句话说错了?姚蝶玉慌乱中把头低下思考。

听完这些话,晏鹤京拂衣而起,辞色有些失望:“所以你是想代替夫君受刑受死了?”

“是、是也。”姚蝶玉不是个娇生惯养的,平日里要干活儿,力气不小,肩能挑水,手能搬石,但为了让眼前的男人动恻隐之心,她故意装成风吹吹都要倒的人物,比犯心疼时的西施还要柔弱了。

晏鹤京知道姚蝶玉在打什么主意,妻救夫刑这种事情他怎会没有听过。

当初听了此事,心里只觉得好笑,即便提起妻救夫刑的事情来,人人皆夸妇人义烈有情,可他只觉得那妇人蠢得无可救药了,才会做出过情之举,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女中丈夫。

没想到当上知府还没半年,他也会遇到如此愚蠢的妇人家。

眼前的妇人家明明怕得话都说不利索了,还敢效仿此事,晏鹤京笑一声,眉目之间不住的往来顾盼姚蝶玉,随后道:“伏鸡爱子,投命敌狸,而你是雌鸟爱夫,舍命受苦,呵,好个义烈的妇人家。”

眼睛变得模糊以后,耳朵的听力似乎也变得模糊了,姚蝶玉没听出晏鹤京话中的嘲讽之意,全当是夸赞了,拨去忧容,变为喜色,一种得意的情形,简直描不出来,她以为此事就将翻篇,喜极而泣,眼角带着小泪花,便要磕头道谢:“多谢……”

姚蝶玉口角刚开,一个谢字还没说完,晏鹤京早气得两太阳中冒火了,再也受不下去,不耐烦挥了衣袖,坐到交椅上:“我瞧你生得好看,挺适合斩首示众,也好让寻常人家,饱看美人之首。”

刚刚还夸她义烈的男人,怎么一眨眼就要拿她去斩首示众了?姚蝶玉听了晏鹤京的话,头顶上仿佛打了焦雷,轰隆轰地响着,跪在地上的膝盖,磕磕绊绊往前爬了两步,想挽回局面:“大、大人……”

“来人。”晏鹤京行事一向雷厉风行,一呼声,就把外头的皂班喊了进来。

“此人求死,暂先拖下去,关押在监狱里。”晏鹤京说话时,眼睛已经重新落在册子上了。

说好的这世道里,君臣皆以仁慈治国安民呢?姚蝶玉以为自己耳岔了,不敢置信地望着晏鹤京,直到有两双手穿过她的腋下,把她往外拖去,她才开口求饶:“大人饶命啊……”

听到求饶声响,堂上的人和方才一样,头也不抬,板着一张没情没绪的脸翻阅册子,什么声响都听不见似的,任姚蝶玉尖细的声音响彻天际,他也无动于衷,仿佛面前无人一样。

此时的姚蝶玉像是一只即将受捕野兔,无处可逃,一个慌乱,嘴里求着土地公快快显灵,让那土行孙带着她钻地遁走。

然而土地公并未理会她的请求,姚蝶玉喊了一路,最终被拖进了监狱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