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50 道术將为天下裂——《庄子·天下》(1/2)
在潘家园老眼镜城那块,我们以前常去的网吧,我找到了承业,与他一起的还有来春和腾飞。
现在他们三个人不一样了,桌子上放著华子、榔子、牛子(红牛),就连来春看片时都要把一条腿搭在沙发梆上,很是囂张。那趾高气昂的样子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新闻联播。
看见我的时候,腾飞说道:“亮仔,来,坐。”
这天晚上,我什么都没再想,就是玩,將整个人都沉浸在网络的世界里,忘掉了现实的喧囂。
清晨时分,在网吧里最安静的时候,我们四个人准备回去睡觉,来春搂著承业说:“这么久不见了,也不想你春哥?走,去我那睡。”
“你俩也去吧。”来春说道。
他那地方太小了,顶死挤三个人,四个的话是绝对没地方睡的,腾飞说:“君亮去我那吧,今晚继续啊!”
腾飞我俩坐在路边吃了早餐,为了我,他特意找了一家卖油条胡辣汤的摊位,实际上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胡辣汤,我早上习惯吃的清淡一些。
吃饭时我问道:“飞哥,你这多半年,挣了多少?”
一聊到这个,腾飞就有精神了,刷的一下绷直了三根手指,如同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。
“三十个?”
“三十多个!”他特意强调了那个“多”字。
“嘿嘿,我跟你说,大活就是这样,它贵啊,我带著赵露去办了一张假身份证,年纪写的20岁,再办个假的学生证,假扮大学生,好使的很!”
“还有就是看人下菜,人家打电话了,先问问是哪的,好一点的小区呢,张嘴就是一千,一千五全套,水平一般的小区呢,三百,五百,八百,这东西我跟你说,它没有价,你要是会包装,会运营,能找来客户,你就有钱。”
我小声说:“你这是违法的啊。”
腾飞吧嗒一下嘴,“老弟儿啊,不是我说你,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很局限啊。”
“来春天天看片,天天瀏览黄色网站,下载点电影还给人家分享著看,违不违法?”
“之前咱看盗版电影哪来的?有的刻录光碟,有的电影院偷拍,违不违法?”
“我一哥们,天天翻墙去看外网,要么就是看片,要么就跟老外对著骂,违不违法?”
“马路上的实心线,不准掉头的地方你掉头了,你一个行人闯红灯,你违不违法?”
“饭店用殭尸肉,用地沟油,违不违法?”
“那qq上简讯上,一天发出去多少张自拍裸照,违不违法?”
“那天那个硕哥带著一帮人想打我们,违不违法?”
“我告诉你,每个人都违过法,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!”
我拧著眉头说:“这……不一样啊,你这是强词夺理。”
“怎么就强词夺理了?”
我说:“法不责眾,你说行人闯红灯什么的,不能人人都抓起来吧?不能人人都处罚吧,再说了,也没严重到那个份上吧。”
腾飞一拍大腿,“那就对了啊,法不责眾啊,这世界这么大,又不是我一个人干这个,別人也干了啊。”
我说:“你这严重啊!”
“我严重?”腾飞咧嘴道:“我靠,兄弟,你说我严重?这世界每天发生多少起命案、碎尸案,还有那些贩卖珍稀动物,金融诈骗,贪污受贿,还有走私的,贩毒的,还有他妈的拐卖儿童!”
“我的哥,你为啥觉得我这严重呢?我一没有强迫露露,二没有强迫客户,这他妈你情我愿的事啊,是不是露露在你们面前痛哭了一顿,你们就得我十恶不赦?我给她分钱了啊,將近十五万啊,一分不少!”
腾飞是越说越来劲,当即放下了筷子,“老弟儿啊,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太局限了,你这脑子就是典型的被社会教的太好了,以至於给教坏了。就是被规训的太听话了,能明白不?”
“来,我告诉你,村长和村长打架,市长能解决,市长和市长打架,高官能解决,高官和高官打架,这个国家的老大能解决,那我问你,国家与国家打架,找谁来解决?”
腾飞这句话给我说愣住了。
他说:“咋个解决?莫得办法嘛!就是干,谁打贏了谁就有理,谁打贏了谁就是正义,你不是爱看歷史书吗?你翻翻歷史书看看,明面上写的多好多清晰,背地里指不定多少糊涂烂帐,总结下来就一句话,成王败寇!”
“假设说咱俩是两个国家的君主,我把你灭了,你就是再好,我也能把你写成狗屎,因为我掌控话语权了嘛。我再赖皮,也会操控別人给我歌功颂德,你呢?我想怎么骂你就怎么骂你,你告诉我什么是对,什么是错?说到底不就是弱肉强食嘛。”
“那从弱肉强食这个观点出发,从国家这个大层面反推回人这个小层面,其实很多事情是没有对错可言的,你遵守法律不是你多高尚,是你承担不起犯法的后果。”
“有些人偷鸡摸狗,有些人投机倒把,有些人钻营拍马,你不能否认的是,他们就是比老实人赚的多,过的好,这是不是事实?你要明白——你有钱,规矩为你变通,你有权,规矩就为你服务,你要是没钱没权,抱歉,规矩就是为你量身定製的,就像咱俩这种吊毛,懂吗?”
“你这脑子一天天的,全是遵守这规矩那规矩,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有一天你是这个世界上的老大,那你就可以给这个世界定规矩!”
“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啊!”
我觉得他说的是不对的,可猛的一下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,他的道理太多了,有些我都分不清是不是歪理。
我稍稍一沉默,让腾飞占了上风,他就继续说:
“兄弟,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真的很局限,我告诉你,这个地球从来没变过,科技是进步了,但人性没有进步一点点。这还是一座原始森林,这世上到处是他妈的虎豹虫豸,不是穿上西装就成文明人了,那茹毛饮血的时代,我杀你还能让你知道自己怎么死呢,现在玩的更高明了,那些黑心老板就是利用你口中的规矩,然后剥削压迫,你能怎么著?你就像是被关进动物园里的老虎,你一身力气没地方使,只能老老实实的打工,那你说,你啥时候能追回你的彦彦姐啊,兄弟!”
“你不是打游戏吗?你再牛逼,你总有一个极限吧?为啥?因为人家给你设计好了啊,你一把大狙的伤害是有极限的,你咋不能透视穿墙呢?这个世界也是如此,都被人设计好了,咱们每个月多少工资,干多少活,那些资本家都计算的明明白白,就让咱们维持在吃得饱,又发不了財的这个区间內,人人都发財了,谁他妈打工?”
“你天天跟我吹牛逼说什么胖东来,这世上有几个胖东来?那白的工资散给员工,作孽!我问你,有几个老板愿意这么做?你是老板,你愿意给啊?你不想拿著那些钱买楼、买豪车、玩漂亮女人吗!你不想把那些钱留给你的彦彦姐,留给你的孩子,孙子,重孙子,子孙万代吗!”
“所以,你玩那个穿越火线,为啥那么多人开外掛?什么锁头透视无限子弹,那就是突破这个游戏的极限数值,从另外一个更高的角度来打败这些遵守规矩的人,要不然开外掛为啥那么爽?我整个透视锁头加无敌,对面给我来一百个职业选手我也吊打他啊!”
“所以,咱们的人生,也得想办法开外掛啊,兄弟!”
“再所以,我带著露露干这个,到底怎么了?我有强迫她吗?我没有啊,我有强迫客人吗?我没有啊,你怎么老是跟我拧巴这件事?”
“你是觉得我欺骗了她吗?大哥,这世上本来就没几个人真正对你好,都他妈相互利用罢了,数不尽的吊毛都在等著坏规矩,从而找到漏洞,攫取利益,毕竟別人的死活与我何干?”
“还有你乾的那个按摩店,我走之后你確实在干正经按摩,可人家要是加钱,她俩不也照样收吗?实际上不就是打擦边球嘛,你还高尚起来了。”
“不不不。”我立马摆手,“我不是高尚,我是担心你。”
驀地,腾飞刚拿起筷子的动作又顿住了,他侧头看向了我,而后放下了筷子,从兜里掏出烟,给我递了一支,自己点燃了一支。
“我知道。”他吐著烟雾说道。
我说:“现在我们手里有钱了,收手吧,做点正经的。”
“你不能光看贼吃肉,你也得看看贼挨打啊,像你一样的人有很多,我不否认有些確实很瀟洒,但你也得看看那些进去的,我爸在洛阳的监狱里干过,那犯人真挨电棍啊!你以为开玩笑的吗?”
“你爸也在里边蹲过?”
我纠正道:“是干过,不是蹲过!是在里边教犯人做衣服。”
“噢。”
“刚才你说游戏被人设计好了,这个世界也被人设计好了,游戏开外掛,人生也要开外掛,飞哥,开掛是爽,但容易被封號啊,这你咋不说?”
“你开掛打贏一百个职业选手有啥牛逼的?你在这个游戏的框架內,凭自己的技术打到巔峰,那你才是真牛逼啊,明面上的牛逼!太阳光下的牛逼!”
“我理解你的意思,做人不能太老实,要走捷径,要开外掛,但这事它真有风险,你不能怪到规矩上,或者说你没实力怪规矩。”
“你牛逼你自己建一个国去,你想干啥干啥,那问题是你没那么牛逼啊,你只能遵守几十亿人都要遵守的规矩。”
“规矩大家是不喜欢,你觉得它禁錮了你,限制了你,可它同样保护了你啊,要是这个世界上没规矩,乱成一锅粥,那不是我杀你,你杀我,我抢你老婆孩子,你抢我老婆孩子吗?哪里还有公道人心?”
“《淮南子》有言,眾曲不容直,眾枉不容正,人眾则食狼,狼眾则食人,你觉得你做的事不严重,但本质上你就是在破坏规矩啊,人人都这么坏规矩,就不会允许正直存在了,大家都狂妄了,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?”
“还国家与国家打架了怎么解决,说那么大有什么用?我懂你意思,这世界的本质就是弱肉强食,对吧?清水出芙蓉,乱世出英雄,混乱是上升的阶梯,那你不是没赶上乱世吗?你要是生在汉末,你也跟张角混一波去;你要是生在晚唐,你也跟黄巢杀进长安;你要是生在清朝,你也跟太平天国玩一把大的。如果老朱要饭的时候你就追隨他了,將来你的子孙也可以抽血天下,享受几百年的富贵荣华。”
“远了不说,你就生在建国前,从军阀混战开始,抗日战爭,解放战爭,抗美援朝,你打满全场试试,现在你儿子、你孙子肯定不用打工!鹰就是在天上飞的,鱼就是在水里游的,生在什么环境就要適应什么环境,你生在如今这个时代,你就要適应这个时代的规矩啊。”
“那不然怎么办?吊死重新投胎?你確定下一把你能投到李嘉诚家里?”
“你別想那么大的,你现在唯一需要认真想想的就是——开掛是爽,容易封號!你一个人能比得上一台巨型的暴力机器吗?你不比游戏官方牛逼,那你就得遵守官方的规矩,你不服也得服!这也是你自己那套原始森林、弱肉强食的逻辑。”
“是不是这意思?”我脑子转过来弯之后,也用一顿大道理,把腾飞说的沉默了。
他身上的匪气我特別欣赏,没匪气干不了大事,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的破局,就需要这样无法无天的人,但我不想他太过头,我很確定那样没有好下场。
腾飞沉默了,我的语气也跟著缓和了,“刀尖上的血,不容易舔啊,咱弄到钱了,不要再玩这么大了,我真的是担心你,飞哥。”
此刻腾飞不再呛我,而是不住的点头,“嗯,你说的也对。”
“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?”
“不知道,再玩两天,然后回老家陪陪老婆孩子,至於其他的,过完年再说吧。”
“你呢?挣了多少?”
我说:“十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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