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万岁爷驾到!(1/2)
大明天启七年九月初三,蓟州三屯营校场。
秋风秋雨愁煞人!
天像是被捅漏了,瓢泼大雨裹著深秋的寒意,没头没脑地砸下来。校场早已化作一片泥泞泽国,浑浊的泥水没过脚踝,冰冷刺骨。三万余名蓟镇兵卒,似驱赶牲口般聚拢在此。他们个个面黄肌瘦,大部分人就打著赤脚陷在冰冷的泥浆里,瑟瑟发抖。人人手中紧攥著赖以餬口的傢伙——一根磨禿了枪头的长矛,或是一把豁了口的锈刀。十三个月的欠餉,早已抽乾了他们的血肉,只剩下一具具裹著破布的骨架,在淒风苦雨中勉力支撑。
“抚台大人钧旨!”一个监军太监那尖利如锥的嗓音,穿透哗哗雨幕,“尔等聚眾譁变,形同谋逆!辽镇祖总兵奉令弹压,再有喧譁鼓譟者,格杀勿论!”
辕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轰然洞开。铁蹄践踏泥水,溅起污浊的浪。辽镇副总兵祖大寿,身披精良的锁子甲,外罩油亮的蓑衣,策著一匹高头大马,当先闯入这片泥潭。他身后,是三千关寧铁骑。人人顶盔贯甲,马鞍旁悬著硬弓劲弩,身上披著蓑衣,斗笠下的眼神,如同刀子,冷漠地扫视著泥水里这群形容枯槁的“乱兵”。
祖大寿勒住马韁,战马不耐烦地打著响鼻。他目光扫过这群饿得打晃的兵卒,嘴角扯出一丝毫不掩饰的狞笑:“王抚台!就这群叫子,也配让本將的儿郎动手?砍瓜切菜罢了!早点料理乾净,本將还赶著去京城给万岁爷报捷呢!”他口中的“捷”,便是用这些蓟镇穷鬼的脑袋堆砌出来的“平叛大功”。
代理顺天巡抚王应豸,站在临时搭起的雨棚下,脸上的兴奋与急迫都不屑掩饰:“祖总兵虎威!此等乱兵,冥顽不灵,留之无益!速速弹压,本抚即刻上奏朝廷,为祖將军请首功!”他心中已在盘算奏章措辞——“蓟镇乱卒勾连蒙古,图谋不轨,幸赖辽镇副总兵祖大寿神兵天降,一举荡平……”
“不可!”一声嘶哑的怒吼,猛地压过漫天雨声。蓟镇总兵孙祖寿猛地衝出人群,扑到雨棚前,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。他身后,几十个同样枯瘦却眼神倔强如狼的蓟镇军官紧紧跟隨,像一群护崽的母狼。
“抚台大人!祖將军!”孙祖寿的声音沙哑,“兄弟们不是要反!是朝廷……是朝廷十三个月没发一文钱啊!”他猛地捶了一下泥地,泥水四溅,“家里婆娘娃儿饿得啃树皮!兄弟们空著肚子守长城!今日聚在此处,只求一条活路!求朝廷……发餉!”最后一个字,他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“孙祖寿!尔敢包庇乱兵?!”王应豸厉声呵斥,手指几乎戳到孙祖寿鼻尖,官威十足,“朝廷欠餉自有朝廷的难处!尔等身为朝廷经制之兵,不思忠义报国,反聚眾要挟上官,这不是造反是什么?!”他猛地转向祖大寿,语气急促,“祖將军,莫听此人胡言乱语!速速发兵,剿灭首恶,以儆效尤!以正国法!”
祖大寿不耐烦地一挥手,马鞭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:“孙总兵,识相的就给老子闪开!你的兵聚眾作乱,本將是得了总督的大令而来!耽误了总督的军令,你担待得起?!”他身后,三千关寧骑兵缓缓抽出腰刀,寒光在雨幕中连成一片冰冷的死亡之网。
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绕上每一个蓟镇兵卒的心头。有人握紧了手中豁口的锈矛,骨节捏得发白;有人闭上了眼,认命般等待著屠刀落下。
孙祖寿猛地抬起头,缓缓站直身体,雨水顺著他破旧甲的裂口灌入。他深吸一口气,胸膛剧烈起伏,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方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物事——用力一扯,油布散开,露出里面一方沉甸甸的铜印!正是朝廷钦颁,兵部堪合,抚台籤押的蓟镇总兵官关防大印!
“王应豸!祖大寿!”孙祖寿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炸雷,“本官乃朝廷钦命,兵部堪合,抚台亲自籤押的蓟镇总兵官!按《大明会典》军律,凡我蓟镇之兵,纵有过犯,当由本镇军法从事!尔等外镇兵马,无令擅杀我蓟镇一兵一卒,便是僭越!便是谋逆!你们想造反吗?!”
他高举大印,这方代表著朝廷法度与威严的印信,仿佛带著无形的力量,让祖大寿麾下正要前冲的关寧骑兵硬生生勒住了马韁,惊疑不定地看著自家主將。
王应豸和祖大寿都愣住了。他们万万没想到,孙祖寿竟敢在此时此地,搬出朝廷法度这块硬邦邦的石头来砸他们!
“孙必之!你疯了?!”王应豸气急败坏,指著孙祖寿的手都在抖,“拿块死物就想拦我?笑话!你问问这些泥腿子,朝廷的法度,能给他们变出粮食来吗?能填饱他们的肚子吗?!”
祖大寿更是嗤笑出声,马鞭遥指孙祖寿,语气充满轻蔑:“孙总兵,少拿大帽子压人!就算你是总兵又如何?治军无方,纵兵闹餉,这本就是大罪!本將今日替朝廷清理门户,谁敢说个不字?!”他猛地一挥手,厉声喝道,“儿郎们,给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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