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八章 流民的荒滩(2/2)

石爷浑身一震。

他看著顾云舟那双在泥污下依然清亮得嚇人的眼睛,又看了看草蓆上气息越来越弱的孙子,脸上的肌肉剧烈抽动著。

“娘!阿牛没气了!”趴在男孩身上的妇人突然发出一声更悽厉的尖叫。

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“让他治!”石爷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,嘶吼道,“要是治不好,我让你给阿牛陪葬!”

顾云舟没理会这句狠话,三步並作两步走到男孩身边。

他先是伸手探了探男孩的额头,滚烫。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,瞳孔反应迟钝。再捏了捏他胳膊上的皮肤,鬆开后,皮肤的褶皱过了好几秒才缓缓平復。

典型的重度脱水。

“把他弄出去!”顾云舟指著那个还在跳大神的巫医。

两个年轻村民立刻上前,架起还在发懵的巫医就拖了出去。

“烧一锅开水!要滚开的!”

“拿一个乾净的碗,还有盐和!”

顾云舟的命令又快又急,带著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。村民们虽然满心怀疑,但在石爷的眼神逼视下,还是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。

很快,滚烫的开水,一小撮粗盐和有些发黄的块被送了进来。

顾云舟当著所有人的面,用开水烫了三遍陶碗,然后凭著记忆中的比例,往碗里倒了半碗开水,小心地捏了一点盐和放进去,用一根乾净的木筷搅动,直到完全溶解。

“你要给他喝什么?”一个村民警惕地问,“是不是毒药?”

顾云舟头也不抬。

“不想他死就闭嘴。”

他將调好的盐水晾到温热,然后扶起男孩的头,用一个小木勺,一点一点地,极有耐心地將盐水灌进男孩的嘴里。

男孩已经无法吞咽,大部分都顺著嘴角流了出来。

但顾云舟不急不躁,一勺接一勺,硬是撬开他的牙关,让他喝下去了一点。

接著,他又从自己那破烂的隨身包裹里,摸出一个小小的酒囊。这是他逃亡路上唯一的消毒用品。

他倒出一些烈酒,浸湿了一块布巾,拧乾后,开始反覆擦拭男孩的额头,脖子,腋下和手脚心。

物理降温。

整个茅屋里,安静得可怕。

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看著这个来路不明的流民,用一套他们从未见过的古怪方法,救治一个快要死去的孩子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
每一秒,对石爷来说都是煎熬。

他死死盯著自己的孙子,又看看那个专注得仿佛外界一切都不存在的年轻人。他的眼神,从最初的敌视和怀疑,慢慢变成了惊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盼。

大约过了一个时辰。
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
草蓆上的阿牛,突然发出两声微弱的咳嗽。

紧接著,他紧闭的眼皮,竟然颤动了一下。

“动了!阿牛动了!”孩子的母亲第一个尖叫起来,声音里全是狂喜。

顾云舟再次伸手探了探男孩的额头。

烧,在退了。

他鬆了口气,整个人也有些脱力。这十几天的高度紧张和疲惫,几乎將他掏空。

他又餵了几勺盐水,这次,男孩的喉咙有了轻微的吞咽动作。

命,保住了。

顾云舟站起身,对那妇人说:“继续喂,一次少点,多餵几次。还有,用温水给他擦身子,別停。”

说完,他转身就想走出茅屋。

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。

“先生!”

身后,传来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。

顾云舟回头。

只见村长石爷,拄著木杖,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著他。那眼神里有震惊,有感激,有敬畏,还有一丝深深的困惑。

这位刚才还喊著要让他陪葬的老人,此刻却对著他,缓缓地,深深地弯下了腰。

先生...请留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