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四章:风暴前夜(1/2)

夜,在重庆这座山城里,被分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。

山下的万家灯火,在层层叠叠的吊脚楼与废墟之间,是坚韧而卑微的生。而在南岸的山顶,一栋戒备森严的公馆內,夜则被熬成了纸醉金迷、穷奢极欲的腐朽。

这里,就是“四海公馆”。

公馆最深处、安保最严密的“听潮阁”內,今夜正进行著一场足以搅动重庆军政圈的豪赌。空气中瀰漫著上等的苏格兰威士忌、古巴雪茄和法国香水混合的馥鬱气息,与窗外潮湿的江风形成了两个世界。巨大的紫檀木赌桌旁,围坐著一群身份显赫的“閒人”。

她们是军政部次长的夫人,是中央银行行长的公子,是航空委员会主任的小舅子,是行政院参事的儿媳……她们每一个人的背后,都站著一个在国民政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。她们输贏的,早已不是金钱,而是圈子里的顏面和家族的排场。

“王太太,您这手气可真是……『国运昌隆』啊!”说话的是银行家的公子,他轻佻地將一大叠簇新的法幣推到桌子中央,引来一片娇嗔或鬨笑。

被称为王太太的女人,年近五十,保养得宜,指甲上涂著鲜红的丹寇。她咯咯地笑著,將面前的牌一推:“胡了!清一色,槓上开!”

欢呼声与惋惜声四起。帐房先生立刻带著两个助手上前,麻利地清点著桌上的钞票。这些钞票,几乎都是刚从银行提出来的、连號的、带著油墨香气的“硬通货”。

没有人注意到,在点算筹码时,帐房先生那双看似寻常的手,总会不动声色地,將一部分从赌客手中贏来的、略显陈旧的钞票收入暗格,再从另一个抽屉里,取出一叠叠崭新得连摺痕都没有的“新钞”,作为赔付的彩头,送回到赌客们的面前。

这些“新钞”,正是沈砚之呕心沥血的杰作——“泪眼钞”。

在陆文昭的精密安排下,cc系早已通过威逼利诱,將四海公馆的几个关键人物变成了自己的棋子。今夜的这场豪赌,就是他们精心布置的“投毒”盛宴。他们要让这些完美的“毒药”,通过这些权贵家眷的手,堂而皇之地流入重庆最顶层的权贵圈子。

这些夫人、公子们,绝不会將这些贏来的钱存入银行。它们会立刻被用来支付珠宝首饰的货款,购买黑市上的紧俏物资,或是作为政治献金,悄无声息地,渗透进这个国家金融与权力的毛细血管之中。

等到天亮,等到这些“泪眼钞”在阳光下开始流通,等到cc系选择在最恰当的时机引爆这颗炸弹,孔家那看似固若金汤的金融堡垒,就將从內部,开始崩塌。

阁楼的角落里,一个穿著旗袍、负责端茶送水的年轻女人,低眉顺眼地穿梭在宾客之间。她看似恭谨,眼角的余光却將牌桌上的一切尽收眼底。她看著那些“泪眼钞”被一叠叠地送出去,心中默数著数量。她是cc系安插在这里的眼睛。

时钟,指向了凌晨四点。

女人借著送热毛巾的机会,走到了窗边。她看似无意地,將窗帘的流苏,从左边,拨到了右边。

这是一个信號。鱼,已全部入网。

与此同时,在能俯瞰整个渝中半岛的南山一处隱秘住所里,苏明远、沈砚之和林秀芝,已经静坐了整整一夜。

他们面前没有牌局,只有一部军用电台,和一幅巨大的重庆市地图。

电台一直保持著静默,这是他们与方豪约定的方式。只要牌局没有结束,没有出现意外,电台就不会有任何声音。绝对的安静,就是最好的消息。

苏明远的手指,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著,那是他內心紧张的唯一表露。沈砚之则在反覆擦拭著一把拆解开的白朗寧手枪,冰冷的金属零件在他手中,仿佛有了生命。林秀芝坐在窗边,她的目光,一直投向山下那片沉睡的城市,以及更远方、如同墨海般的夜空。

她在想念陈响。

那个像鹰隼一样的男人,在昨天清晨,用摇晃的机翼与他们告別后,便再无音讯。她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方,是在冰冷的高空巡航,还是在简陋的机场里,等待著下一次起飞的命令。

突然,一阵尖利刺耳的、仿佛要撕裂人灵魂的呼啸声,划破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!

是防空警报!

悽厉的警报声,如同死神的號角,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接踵而起,匯成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洪流。

来了!

苏明远三人心中同时一凛。他们最担心的变数,终究还是发生了。日军,选择了在黎明前,发动了新一轮的空袭!

几乎是警报声响起的瞬间,山下沉睡的城市,像是被捅了的马蜂窝,瞬间“活”了过来。无数灯火熄灭,取而代代的是悽厉的哭喊声、杂乱的脚步声,以及……从各个阵地传来的、高射炮开火时沉闷的怒吼!

“轰——隆——”

沉重的爆炸声,从江北的方向传来。即便隔著数公里的距离,他们依旧能感受到脚下大地传来的轻微震颤。夜空中,亮起了一团团橘红色的火光,將天边的云层,映照得如同翻滚的血海。

“他们这次,是有备而来。”苏明远远的声音,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沙哑。

沈砚之已经將手枪重新组装完毕,他走到窗边,与苏明远並肩而立。他的眼神,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冰冷。“这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。天亮之后,他们就算把重庆炸平,帐,还是要算的。”

林秀芝没有说话,她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,目光死死地锁定著东北方向的天空。那是陈响他们机场的方向。她知道,此刻的他,一定正在冲向自己的战机。

果不其然,几分钟后,一阵阵战斗机引擎独有的、高亢的咆哮声,从远处的天际传来。十几架鯊鱼涂装的p-40战斗机,组成战斗编队,如同离弦的利箭,义无反顾地,冲向了那片已经被火光染红的死亡空域。

林秀芝的心,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
“么洞,么洞!我是椒!发现敌机编队,方位洞么拐,高度五千!重复,发现敌机编队!”

p-40的驾驶舱內,陈响的声音通过无线电,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僚机的耳中。他那惯有的戏謔早已消失不见,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淬链过的冷静与决绝。

透过驾驶舱的玻璃,他能清晰地看到,在更高远的云层之上,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。那是日军的轰炸机群,而在它们的周围,则散布著数十个更小、更灵活的黑点——零式战斗机。

“各单位注意!优先攻击轰炸机!缠住他们的护航编队!”队长下达了命令。

“收到!”

“收到!”

无线电里传来一阵杂乱的回应。

“龟儿子些,来给你们的祖宗上坟嗦?这么大阵仗!”陈响低声骂了一句,猛地一推操纵杆,战机如同猛禽般,朝著敌机群发起了俯衝!

空战,在瞬间爆发!

天空,立刻变成了一个巨大而残酷的绞肉机。曳光弹在黑暗中织成一张张致命的火网,飞机引擎的轰鸣声、机炮的咆哮声、金属被撕裂的尖啸声,混杂在一起,奏响了死亡的交响曲。

陈响死死咬住一架九七式重型轰炸机的尾部,手指冷静地按下了发射按钮。机头两侧的机枪喷射出愤怒的火舌,子弹如雨点般,精准地扫射在轰炸机巨大的机翼上。

那架轰炸机的左侧引擎瞬间冒出黑烟,开始失速下坠。

“干得漂亮,椒!”无线电里传来队友的喝彩。

然而,陈响还来不及高兴,一股致命的危险感,便从背后袭来。他猛地向侧方拉杆,几乎是在同时,一串子弹擦著他的座舱飞了过去。

两架零式战斗机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鱼,已经从高空俯衝下来,死死地咬住了他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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