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章:南山上的棋手(2/2)

什么重建纱厂,什么为国效力,全都是偽装!

他之前所有的谦卑、所有的恭顺、所有的“忠诚”,都是一场表演!一场演给他孔令杰一个人看的、天衣无缝的、堪称完美的表演!

“哈……哈哈……哈哈哈哈哈!”

压抑的、低沉的笑声,第一次,在这间过分安静的“静室”里响起。孔令杰的身体,因为这无法抑制的笑声,而微微颤抖。他端起酒杯,將杯中那价值不菲的白兰地,如同喝白水一般,一饮而尽!

辛辣的液体,如同火焰,从他的喉咙,一直燃烧到他的胃里。但这份灼热,却丝毫无法压制他此刻从心底升起的、那股让他头皮发麻的寒意。

他现在,终於全明白了。

苏明远根本不是什么被他利用的工具,他才是那个真正的猎人!他接近自己,取得自己的信任,担任这个副处长,根本不是为了权力和金钱。他是为了一个更可怕的目的——復仇。

不,甚至不是復仇那么简单。他復仇的目標,不仅仅是日本人。更是他孔令杰,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、所有利用这场国难大发横財的……蛀虫!

“老鬼”的死,根本不是敲山震虎。

那是一封战书!

一封由他的副处长,越过办公桌,亲手递交到他面前的、最狂妄、最血腥的战书!

苏明远在用“老鬼”的命,和那枚沈砚之雕刻的玉蝉,清清楚楚地告诉他:

处座,我,知道你的一切秘密。我,也拥有足以杀死你的力量。现在,轮到你出招了。

郑坤那个蠢货!他还在山下,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,满世界抓捕一个虚无縹緲的“盗墓贼”和“女杀手”,他做梦也想不到,他要找的那个真正的“主谋”,此刻或许正安稳地坐在自己的公寓里,喝著一杯茶,像看小丑表演一样,冷冷地注视著他的一切愚蠢行为!

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黑吃黑或者官场斗爭了。

这,是一场战爭。一场在暗影中进行的、你死我活的私人战爭。

孔令杰的笑声,渐渐停歇。他的脸上,重新恢復了那种不带一丝感情的、如同大理石雕像般的冰冷。但他的眼睛,却亮得嚇人,像两簇在黑夜中熊熊燃烧的鬼火。

他缓缓走到那部红色的电话机旁,用一种近乎於温柔的、带著一丝仪式感的动作,拿起了听筒。他没有联繫任何情报网络,也没有下达任何调查指令。

因为,那已经毫无意义。苏明远的“档案”,他比谁都清楚。正因为太清楚,他才被骗了。正因为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,所以,他才输了这至关重要的第一局。

一个顶级的棋手,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,摔倒两次。

他直接拨通了郑坤在警察局的私人號码。

电话铃声响了足足半分钟,才被“砰”地一声接起。电话那头,传来郑坤压抑著暴怒的、如同野兽般的粗重喘息声,背景里,是嘈杂的叫骂声和电话铃声。

“谁?!”郑坤的声音,沙哑得像是要吃人。

“是我。”

孔令杰的声音,轻柔、平静,不带一丝波澜。但这两个字,却像一盆冰水,瞬间浇灭了郑坤所有的狂躁与怒火。

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,郑坤连呼吸都停滯了。他手忙脚乱地对著周围大吼:“都给老子滚出去!滚!”

几秒钟后,电话那头,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。

“处……处座……”郑坤的声音,带著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恐惧。

“我听说,”孔令杰的语气,像是在南山顶上,閒聊著脚下城市的夜景,“你把我脚下的这座城市,弄得像个疯人院?”

“处座!我……我的人死了!老鬼他……”

“闭嘴。”

孔令杰的声音,依旧平静,但其中蕴含的、不容置疑的意志,却像一把冰冷的铁钳,死死地扼住了郑坤的喉咙。

“听我说,郑坤。”孔令杰缓缓地说道,“你现在,立刻,马上,停止所有愚蠢的、公开的搜捕行动。把你那些像疯狗一样的下属,都给我收回来。让他们,从街上消失。”

“可是处座!我的脸!兄弟们的士气……”

“脸?”孔令杰轻笑了一声,“你的脸,是我给的。我隨时,可以把它拿回来。至於士气……死人,是不需要士气的。”

这句话,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,顺著电话线,瞬间侵入了郑坤的骨髓。他浑身一颤,再也不敢说半个“不”字。

“听著,”孔令杰继续用他那不带感情的声音,下达著指令,“这次的对手,不是你以前对付的那些地痞流氓,也不是军统那些只知道用酷刑的蠢货。你用你那套粗暴的法子,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到,只会像个小丑一样,把事情越闹越大,最终,惊动那些不该被惊动的人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,仿佛是在享受郑坤此刻的恐惧与煎熬。

“杀手和玉蝉,都是烟雾。他们想让你去找一个不存在的敌人,然后,在暗中看你的笑话。”

“你真正要找的人,不是什么盗墓贼。”

孔令杰的嘴角,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,一字一句地,吐出了那个让郑坤如遭雷击的名字:

“是我们的……苏副处长。”

电话那头,是长达十秒钟的、死一般的寂静。郑坤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臟因为过度震惊而疯狂跳动的声音。苏明远?那个文质彬彬的苏副处长?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!

“从现在起,”孔令杰的声音,变成了魔鬼在耳边的低语,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与冰冷的指令,“不要去动他,不要去惊动他,甚至不要用你那双蠢猪一样的眼睛,多看他一眼。他在你面前,依旧是那个彬彬有礼的苏副处长。你们,依旧是『精诚合作』的好同僚。”

“但是,我要你,用你最精锐、最隱秘、最像影子的人,二十四小时,贴住他。我要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,见的每一个人,买的每一份报纸,甚至……做的每一个梦。”

“把他身边,变成一个看不见的、密不透风的铁笼。我不要你抓住他,我要你……看著他。”

“看著他,到底想玩什么把戏。”

“这一次,”孔令杰的声音里,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、属於猎人的兴奋,“我要亲自下场。”

“陪他……好好地玩一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