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：地沟里的钥匙（2/2）

“为什么找我？”他沙哑地问道。

“因为你够贪，也够聪明。”苏明远一字一顿，“你知道，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。给日本人和76號当狗，能吃饱，但说不定哪天，就被人连锅端了。而我，给你的，是一条后路。”

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，只剩下麻子黄粗重的呼吸声。

许久，他终於伸出手，將那枚印章，缓缓地拨到了自己面前。

“印刷师傅，在城南的贫民窟里，有个叫『老墨』的，专接这种掉脑袋的活儿。至於『老鼠』……”麻子黄咧嘴一笑，那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，“巧了，华懋饭店的通风系统，当年就是我手下一个姓赵的徒弟带人装的。他前两年赌钱输光了家產，现在就在饭店里当一个烧锅炉的杂役。”

“人，我可以给你。”麻子黄的手指，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著，“但我有言在先。我只负责牵线，你们要做什么，出了什么事，都跟我无关。天亮之前，你们必须消失。懂吗？”

“成交。”苏明远站起身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。

当他再次回到那条漂浮在苏州河上的煤船时，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。他浑身都像是散了架，精神却异常亢奋。

沈砚之早已等得心焦，看到他平安回来，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
“办妥了。”苏明远將两张写著地址的、皱巴巴的纸条拍在木板上，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，“印刷工和管通风的『老鼠』，都找到了。”

沈砚之的眼中，闪过一抹激赏。他知道，这一夜，对苏明远来说，是一场真正的蜕变。

他没有多言，只是將自己一夜的成果，推到了苏明远面前。

那是一张画在香菸盒背面的、传单的草图。

草图的上方，用最大號的字，写著一行触目惊心的標题：

“你手中的钱，正在为你的棺材支付定金！”

下面是一段简短而极具煽动性文字：

“日寇与汉奸周敬尧，正用两种毒药，吸乾上海的血！其一，是以废纸印製的『联银券』，强行夺走你的財富！其二，是足以乱真的『鬼钱』（假法幣），摧毁你最后的积蓄！今夜，他们在华懋饭店用你的血汗钱举杯狂欢，而无数家庭正在因此家破人亡！每一张『联银券』，都是一条锁链！每一张『鬼钱』，都是一颗射向你的子弹！”

而在传单的最下方，印著一个简洁而醒目的標记——一个用字母“s”和“y”（沈砚之与苏明远的姓氏首字母）变形组成的、如同鬼魅般的火焰图案。

这是“幽灵”第一次，向整个上海，发出自己的声音。

在传单的旁边，还放著几张崭新的法幣。苏明远拿起一张，凑到煤油灯下仔细端详，从水印到纹路，竟看不出丝毫破绽。他的手，没来由地抖了一下。

“这就是……逼死张老板的那种『鬼钱』？”他的声音里带著一丝寒意，“做得……竟然和真的一模一样。难怪……难怪那么多老百姓会倾家荡產！”

“对。”沈砚之的眼神冷了下来，他拿起一张，用指尖感受著那熟悉的、却又带著罪恶感的纸张质感，“我还在银行时，收到过一批。我留下了几张样本，用来研究它的破绽。没想到，今天……它们成了我们最好的武器。”

苏明远看著那张传单草图，又看了看这几张足以逼死人的“鬼钱”，他仿佛已经能看到，当这两样东西，在华懋饭店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，如同雪片般从天而降时，將会引发怎样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。

他们的坟场，已经找到了入口的钥匙。

而现在，他们將要亲手，把炸药埋进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