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珍瓏棋局,暴雨梨花针(2/2)
“阿弥陀佛,此局非人力可解。”
就在眾人心灰意冷之际,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。
“方丈,弟子……弟子想试试。”
眾人循声望去,正是跟在玄慈身后的虚竹。
“胡闹!”玄寂师伯低声呵斥。
虚竹却看准了这个机会,硬著头皮走了上去。
他想起江枫师叔的嘱咐。
闭眼。
隨心。
堵住自己的气眼。
在无数道惊诧、嘲笑、不解的视线中,虚竹闭上了眼睛,颤抖著手,拿起一枚白子。
啪!
一声轻响。
他將棋子,按在了自己一方白棋的“眼”上。
自填一气,自寻死路!
“哈哈哈,这小和尚疯了!”
“这是哪门子的下法?”
嘲笑声戛然而止。
因为苏星河,那个愁眉不展了半辈子的“聪辩先生”,猛地站了起来。
他死死盯著棋盘,浑身颤抖,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。
只见虚竹那看似自.杀的一子落下,原本被围困的白棋,忽然柳暗明!
捨弃一小片,盘活一大龙!
大舍,方能大得!
“原来如此……原来是这样……”
苏星河喃喃自语,声音里带著哭腔。
“无求,无爭,方得真解!”
他一把抓住还懵懂不知的虚竹。
“小师傅!快!隨我来!”
说罢,拉著虚竹就往平台后方的石壁衝去,在一眾武林高手的目瞪口呆中,消失於一处隱秘的洞口之內。
石壁之后,別有洞天。
这是一处深邃幽暗的石洞,名为“凌波洞”。
洞中空无一物,只有一道身影,凌空悬坐。
那人白髮如瀑,面容却清俊宛如少年,双目紧闭,气息若有若无。
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著整个石洞,压得虚竹几乎喘不过气。
“你来了。”
那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,空灵而苍老。
“我,便是逍遥派掌门,无崖子。”
老者睁开眼,洞中骤然一亮。
“逆徒丁春秋暗算於我,废我经脉,断我双腿,我在此地已瘫坐了三十余年。”
“全凭一口真气,吊著性命,苟延残喘。”
无崖子打量著还有些发懵的虚竹。
“老夫”这『珍瓏』棋局,数十年无人能解,你是如何破的?”
虚竹嚇得一个哆嗦,连忙跪倒在地,双手合十。
“前辈……弟子,弟子其实不会下棋。”
他涨红了脸,把江枫师叔教他的法子,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。
“江枫……少林……竟有这等奇人……”
无崖子听完,久久不语,最终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息。
“可惜,我无缘得见了。”
他的声音里,满是英雄相惜的遗憾。
隨即,他话锋一转。
“也罢,你相貌丑陋,资质愚钝,与我逍遥派收徒的標准,差了十万八千里。”
“但天意如此,既然是你破了棋局,那便是你了。”
“小和尚,我將我毕生功力传给你!”
虚竹还没反应过来,就感觉一股巨力袭来!
无崖子枯瘦的手掌,不知何时已经按在了他的头顶。
“北冥神功!”
话音未落,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,从天灵盖猛地灌入!
轰!
虚竹脑中一片空白!
那不是內力,那是一片汪洋,是一座火山!
七十余年的精纯功力,狂暴地冲刷著他体內每一寸经脉!
经脉寸寸欲裂!
丹田如遭雷击!
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,浑身骨骼都在噼啪作响,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撑得几乎要爆开!
不知过了多久,那股山洪海啸般的力量终於停歇。
虚竹瘫在地上,大口喘著粗气,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。
再看前方,无崖子那少年般的容顏已经彻底老去,皮肤褶皱,白髮枯黄,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。
油尽灯枯。
“拿著。”
无崖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將一枚掌门指环和一卷画轴塞到虚竹手中。
他的声音,只剩下最后一口气。
“答应我……替我……清理门户!”
“杀……了……丁……春……秋……”
最后一个字音落下,这位逍遥派掌门,头颅一垂,再无声息。
虚竹对著无崖子磕了三个头,怀揣著那枚温润的七宝指环与一卷画轴,神思恍惚地走出凌波洞。
洞外天光刺眼,让他一时有些不適。正前方擂鼓坪上,两道人影激斗正酣。
其中一人白须飘飘,正是“聪辩先生”苏星河,他此刻步法散乱,守多攻少,显然已是强弩之末。
而他对面那人,手摇羽扇,面带邪笑,正是丁春秋。
丁春秋的弟子们在一旁卖力地摇旗吶喊:“星宿老仙,法力无边,神通广大,法驾中原!”
苏星河久战力竭,被丁春秋一掌拍中胸口,踉蹌后退,口中喷出一道血箭。
他没有倒下,反而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,接著是第二声、第三声。
笑声悽厉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“桀桀桀!师兄,你输了。”
丁春秋得意洋洋,“我这『三笑逍遥散』的滋味如何?”
虚竹见状,心头一紧,来不及多想,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星河。
他伸手一探苏星河脉搏,只觉其生机正隨那诡异的笑声飞速流逝。
丁春秋斜睨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丑和尚,不屑道:“哪里来的小和尚,也敢多管閒事?”
虚竹將苏星河缓缓放下,站起身,口宣佛號:“阿弥陀佛。得饶人处且饶人,这位施主何苦赶尽杀绝。”
“赶尽杀绝?”
丁春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“老仙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与你这臭和尚何干?滚开!”
“老仙?你是星宿老仙丁春秋?!”
虚竹看著丁春秋那张狂的脸,脑海中浮现出无崖子前辈油尽灯枯的模样。
他深吸一口气,默默举起左手,拇指上的七宝指环在日光下熠熠生辉。
“你……你这是……”
丁春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,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,“这指环怎么会在你手上?老东西呢?”
“无崖子前辈已经仙逝了。”虚竹的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。
丁春秋先是一怔,隨即仰天大笑:“死了?哈哈哈哈,死得好!他总算死了!只是可惜,掌门指环竟传给你这么个丑和尚,真是暴殄天物!”
笑声中,丁春秋身形一晃,化作一道疾影扑向虚竹,五指成爪,带著一股腥臭的绿雾,正是他的绝技化功大法。
周遭眾人嚇得连连后退,生怕被那毒雾沾染分毫。
虚竹大惊失色,空有七十年內力,却半点不会运用。
眼看毒爪及面,他脑中忽然闪过下山前江枫师叔的嘱咐,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朴实无华的木盒,想也不想便按下了盒侧的机括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,只有一片细微的“嗤嗤”声,仿佛春雨洒落芭蕉。
一道道密集的银光从木盒中爆射而出,快得让人无法反应。
那团汹涌的绿色毒雾被银光一衝,瞬间烟消云散。丁春秋的攻势戛然而止,他僵立在原地,脸上还保持著狞笑的表情,只是那笑容显得无比僵硬。
全场一片死寂,连星宿派弟子的吹捧都断在了喉咙里。
眾人定睛看去,只见丁春秋从头到脚,密密麻麻插满了牛毛般的细针,整个人几乎看不出人形,只在阳光下反射著点点寒光。
虚竹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,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盒,又抬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丁春秋,喃喃自语:
“江枫师叔……这『暴雨梨针』,也太……太厉害了些。”
一个胆大的江湖客颤声问道:“丁……丁老怪死了?”
虚竹摇了摇头,老实回答:“我不知道。江师叔只说此物威力极大,让我慎用,没说能不能打死人。”
他这一句老实话,落在眾人耳中却变了味道。一个照面就废了“星宿老仙”,还说不知道死活?
这小和尚身上到底还藏著多少这种一按就送人上路的宝贝?
一时间,眾人看向虚竹的眼神充满了敬畏。
虚竹收好木盒,对著眾人合十一礼:“诸位,擂鼓山之事已了,还请各位施主下山吧。”
他的语气平和,甚至有些靦腆,但再无人敢將他当成那个木訥的小和尚。
眾人你看我,我看你,纷纷抱拳行礼,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,生怕走慢一步,自己也变成个刺蝟。
转眼间,擂鼓坪上便只剩下虚竹、昏迷的苏星河,以及薛慕华、康广陵、石清露等逍遥派弟子。
江湖上,一个关於少林丑和尚的传说,就此拉开了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