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6章 深浅几何,人心清楚(2/2)

而“好多年才能回来”,不过是哄孩子的一句安慰罢了。

孩子的声音,像一粒火星。

点燃了人群心底压抑已久的火种。

“礼教能帮我种地?俺可不信。”

“礼教能给我家相公治病?那年我好不容易找到个药方,药材却长在人家圈起来的山里。”

“就是啊!我家三娃就因为救了个大人家的女儿,被人说坏了礼法,活活被打死了。”

“我家去年丟了羊,我男人进山找,结果再没回来……说是被山神吃了。”

这些声音,细碎却真切,一句句落入於齐耳中。

他一时语塞,无从回应。

他平时与诸贤论道,口若悬河。

但面对这些最朴素的疑问。

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这时,孔丘出声了。

“大夫。”

他望著於齐,眼神似曾相识。

“我曾也以为『礼』是正道。”

“但我现在才明白,从根上就错了。”

“这人世间真正的正道……不就是『人』吗?”

孔丘话音落下。

於齐猛然一震,睁大双眼,望著他。

孔丘並未停口。

他举起手中两把木梳,还有一把刻刀。

“这第一把木梳,是我年少时隨老师入求道阁读书时所刻。”

“我用了十多年,读完了阁中所有藏书。”

“每读一本书,便在这木梳上留下一道刻痕。”

眾人望去,那木梳上密密麻麻,刀痕无数。

人人神情肃穆。

能將所有典籍读尽之人,必是大贤无疑。

孔丘却接著道:“书中教我知晓天地运行、四季轮迴。”

“懂得耕田捕鱼,也懂治病强身。”

“可老师却对我说——行路万里,胜过万卷书!”

他举起第二把木梳。

“於是,我踏上了游歷诸国之路。”

“所见所闻,皆刻於此木梳之上。”

接著,孔丘在眾人面前指著木梳,一一讲述起自己当年游歷所见。

他每讲一段经歷,便也將当时心中所思所想道出。

眾人听得入神,仿佛身临其境。

虽说他並未讲什么高深典籍,但每一句都言简意深,直指人心。

他讲起曾见百姓跪於路边,只因他衣著光鲜,以为他是贵人。

他曾见一老者投河,只因收成不好,不愿连累家人。

他也见过女子哭泣,只因礼法不合,不能与心上人相守。

他讲起曾见妖鬼吃人,也见过人情冷暖。

讲起幸福美满的家,也讲起战火纷飞下的苦难。

哪怕是对孔丘不满的贤者,此时也沉默了。

“高谈礼教,听来高雅,却无人回应。”

“人间疾苦,礼教却看不见。”

“百姓的困境,王侯不懂。”

“如此王侯,怎可让百姓敬之?”

“如此百姓,又怎会甘心守礼?”

“王侯非圣人,百姓亦非草木。”

“所谓礼教,不过是一种压人的工具,为的是划分高低,约束眾生。”

孔丘缓缓说道。

……

眾贤沉默无言。

他们想辩驳,却无从开口。

他们未曾亲见,也从未想像过这些事。

未曾亲见而妄下断言,那便是诬言。

但他们却看见了,百姓眼中燃烧的光芒。

他们这才明白,孔丘所言,皆是真实。

他们也明白了,自己与孔丘之间的差別。

百姓的苦楚——正如孔丘所说,他们从未知晓。

因他们谈礼教时,从不许百姓在场。

若有百姓靠近,便说是“失礼”。

他们嘴里说的是纲常伦理,是国运永续。

孔丘说的是黎民温饱,是世间眾人。

从根本处,就不一样。

深浅几何,人心清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