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5章 顾风（2/2）
一排排方正的银色金属抽屉，排列在眼前。
他很快意识到，这里是停户房。
从这里开始，关於顾风的一切，开始汹涌地灌注进沈修的意识。
某种东西涌入他的胸膛，迅速填满，近乎室息。
那是情感，是感官。
顾风与沈修，此刻合二为一。
这就是顾风的人生。
他感知到的第一波情绪，是一种杂著尷尬与羞郝的东西。
“听啊——..”
胆怯之外，还裹著对陌生人的恐惧。
自信和自尊低到尘埃里，眼睛虽睁著，视线却总黏在脚尖前方。
这像是被生活硬塞过来的生存本能，早已刻进骨子里。
整个人透著股匱乏感，瘦弱无力，连愤怒都显得底气不足，想说的话永远卡在喉咙。
因为他怕，所以活得小心翼翼，优柔寡断。
动作慢吞吞又迟疑，与其说深思熟虑，不如说是根本做不了决断。
沈修，或者说此刻的顾风，目光在停尸房內仓皇扫视，最终落回那具盖著白布的尸体上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陌生男声响起。
“你—想確认一下吗？”
这声音像根针，瞬间把顾风那游移不定，濒临崩溃的表情钉在了脸上。
他机械地挪到银台前，工作人员双手交叠，示意他和自己之间那张金属台。
不，那不仅是张台子。
白布下，人体的轮廓清晰可见，显然是一具尸体。
停尸房里出现尸体再合理不过，但顾风的反应却只剩手足无措。
他张了张嘴，发不出声。
內心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。
“该確认么？不行——万一真是妈妈呢？可总得確认啊！”
顾风被汹涌的情绪淹没，僵在原地。
急迫感在胸腔里衝撞，喉咙却像被焊死。
工作人员见状，试探著再次开口：“如果太困难的话———”
“我、我看看。”
终於，顾风极轻地吁出一口气，嘴唇几不可察地颤抖著，挤出几个字。
“请—掀开吧。”
“好。”
工作人员轻轻揭开了头部位置的白布，一张脸露了出来。
那肤色难以形容，非白非青，是一片死寂的灰败。
冰冷得仿佛多看一眼，手指都会冻僵。
顾风心底的声音瞬间炸开：“妈？你怎么躺这儿？为什么？妈—你说话啊妈！”
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慟，从顾风心底直衝颅顶。
他喉头滚动，低喃出声：“妈、妈———”
下一秒，顾风膝盖一软，整个人瘫倒在地。
“鸣.—”
他的整个世界连同理智都在崩塌，颤抖的手抬起，泪水决堤。
“我能、能摸摸我妈吗？”
“......”
工作人员沉默著。
顾风被巨大的悲痛淹没，手指抚上母亲冰冷的脸颊。
这触感真的是皮肤？僵硬得像块石头。
“不，不..—.”
顾风死死抓住母亲苍白的肩膀，压抑的鸣咽终於衝破喉咙。
“妈！对不起，我该做得更好的，我该做得更好的——你就这么走了，我该怎么办？
对不起妈！”
恍愧间，他似乎听见母亲遥远的声音。
“没事了，孩子—·是妈不好！你已经长大了。”
那声音飘散了，顾风的眼泪瞬间更加汹涌。
他发了疯似的想抓住母亲，可她在哪？
这个念头像刀捅进心臟，痛得他浑身抽搐。
“不能再多待会儿么？就一天，不———一个小时！”
他把脸深深埋进母亲冰冷的肩窝，放声痛哭。
连一旁的工作人员看著，心口也跟著发紧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，粗暴地撕裂了顾风的悲慟。
“哭够了没？懦夫！”
同样的声线，却是淬了冰的狠厉。
“嚎丧呢？打算在这儿当一宿哭丧专业户？”
语气、用词，天差地別。
强硬，蛮横，甚至带著股要把他整个意识都吞噬掉的侵略感。
正抽泣的顾风猛地一僵，奋力抵抗。
“闭嘴！別出来，我妈她、她走了！这不是你该出来的地方！”
“放屁！你心底早乐开了吧？这老太婆不死，老子早晚亲手送她一程！”
“住口！滚回去，別管我！”
“呵，”那粗的声音笑一声，带著刺骨的嘲讽，“装什么？你就是我，我就是你。”
剎那间，之前所有的犹豫不决，像被海啸捲走般消失无踪。
一股冰冷、理智到近乎残酷的气息，瞬间浸透全身。
决心取代了逃避，毫无余地。
“操！真他妈晦气。看什么都烦。”
截然不同的情绪强势接管身体，顾风猛地睁开眼。
脸上再无惶恐不安，只剩下刀锋般的戾气。
体內那个怯懦的自我还在微弱抗议：“让、让我来，我得送妈走——求你了，再给我点时间！”
占据身体的顾风，或者说另一个顾风，不屑地“”了一声。
“闭嘴！现在老子说了算。”
旁边的停尸房工作人员直接憎了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。
“啊？你——你在说什么？”
刚才还瘫软在地的顾风，此刻利落地弹起身，掸了掸衣服，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。
他冷冷扫了眼工作人员，命令道：“盖上。別让她晾著。”
“？？？””
见对方还傻愣著，顾风不耐烦地一把扯过白布盖好。
这鬼地方他一秒都不想多待，转身就走，脚步快得带风。
工作人员望著他决绝的背影，彻底凌乱：“这人疯了？”
与此同时，衝出停尸房的顾风直奔洗手间。
早先的优柔寡断荡然无存。
他闪进隔间，掏出手机，怯懦的声音又冒出来：“你—-你到底想干嘛？”
“叫你闭嘴没听见？”
他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动几秒，眼底泛起凶光，嘴角咧开一抹近乎挣狞的笑。
“哈哈！保险金够买辆好车了吧！”
顾风，或者说此刻操控这具身体的那位，从来就不止一个人。
顾风这个角色属於双重人格。
沈修入行的时候，已经体验过一个叫做“林弋”的角色，那也属於双重人格。
因此，沈修理解起顾风这个角色来，倒是显得得心应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