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4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(1)(2/2)

夏月也是个认死理的,既然事情都揽下来了,哪怕心里打著鼓,也是硬著头皮不服软,说了句:“好走,不送了。”

人群也就哄然散开。

没想到,齐安会比閔家还先离开锦洛。

齐安走得很匆忙也很隱蔽。

就子瑾和其他两个齐安比较喜欢的弟子一起去城外送他。其他两个同门都是依依不捨地与齐安话別,絮絮叨叨,只有子瑾默默不语,眼神格外黯然。

齐安拍了拍他的肩:“子瑾,所有弟子里你不是最聪明也是最努力的,所以你一直都和他们学得一样好。但是,很多事顺其自然的话,人生才会更容易些。”

“先生……”

齐安道:“偶尔要多为自己想想,自私虽不算君子行当,但却是世人的本能。就像如今我执意要走一样。”

稍许,船已靠岸,船家招呼著齐安上船。

齐安挥手一笑:“都回去吧,不必再送了。”

子瑾送完人回到閔府,却不见夏月,问遍府中上下都道不知。

荷香安慰他:“少爷你別慌,你好生想想早上小姐有没有说要去哪儿?”

子瑾一怔,旋即出门。

他早上把书院的钥匙给她,说齐先生將房子交给他们姐弟俩打理,是卖是留还是自己用,任由他们处置。

书院的大门没锁,一推就开了,转了个弯他才看见夏月在他们少时读书的几张桌案旁。她听见脚步,转身见到是子瑾,嫣然道:“我还以为是齐先生欠谁的钱,捲铺盖逃了,要帐的来收房子呢。”

他突然衝动地走过去拽住她的胳膊。

夏月诧异:“怎么了?跑这么急?先生走了吗?”

他没说话。

她当是子瑾没听清,於是重复:“怎么了?”还试著往他身后瞅了瞅,揶揄道,“莫不是后面有哪家的姑娘在追你,喘成这样。”

子瑾道:“我以为你和……”剩下半句却说不下去了。

夏月想到了什么,拉起子瑾的手:“跟我来。”然后在窗户旁最僻静的那张桌子前坐下,指著桌面上刻著的模糊小字,笑道:“这还是我拿簪子在上面写的呢。”

不记得是多少年以前,那个时候若是別人的话说长了,子瑾便听不懂。她就向娘申请来陪他,齐安说一句,她便记在纸上给子瑾看。

可是时间长了,她天生没有好耐性,最后变成了两个人坐在一起,他听他的,她玩她的。坐著实在无趣,又碍於齐安的威严不敢隨便走动出去,於是便拔下头上的簪子在木头桌面上划呀划的。

刻一些喜欢的诗句,过了几日新鲜感没了又刻別的。

现在看来,上面依稀只有几个字还认得出来。

“你说齐先生连房子都不要了,我就来瞧瞧。”夏月又摸了摸那些模糊痕跡,“唉,当时写了些什么呢?”

子瑾顺著她的手指看过去,微微一怔,写了很多,他都记得,其中有一句还总是在心里念叨——

綰髮为始,迄於白首。

这一季的秋天,锦洛一反往年的天气,没有下雨,阳光总是惨白、阴冷的。閔老爷本来一直让楚秦准备全家西迁的,但是因为一日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,醒来之后左手左脚都不能动了,真叫人头疼。

大夫来看过,说是閔老爷已经血脉不通,怕是熬不过几天。事情来得太突然了,若非没有子瑾,还有楚秦、楚仲在身旁,夏月一个人定然撑不下去。

所以当年娘说:“爹爹和娘送给月儿一个弟弟好不好。”

她问:“为什么呢,如果有弟弟的话,是不是爹娘对月儿的爱就会变少了?”

娘温柔地笑:“不会啊,有了弟弟以后,月儿得到的爱就会再多一份,而且就算日后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孤单了。”

她问:“弟弟也会喜欢月儿,让月儿不被他们欺负吗?”

娘点头:“嗯。但是等弟弟长大之前,得由月儿来保护他。”

她欣然同意:“那,好吧。”

於是子瑾出现在她的面前。

那个时候她对他说:你叫子瑾呀,我答应过娘,会保护你的。

“咳——咳——”爹的咳嗽打断了夏月的回忆,她忙扶他坐起来,在他背后垫上软垫,然后让荷香温好汤药送来。

閔老爷喝了一勺药,笑著说:“方才梦见你娘了。”

“我也正在想她。”她用手绢擦去父亲嘴角的残汁儿。眼看父亲今日起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,大概大夫诊错了吧?暗自这么琢磨著,心里也高兴了起来。

“你娘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找个普通的好人家,平平安安地过日子。

“所以,对於收养子瑾的事情,其实你娘心里一直是怨我的。刚开始怎么都不同意,后来亲眼见著子瑾,態度才软下来。”

夏月点头,那样的孩子任谁见了,都要喜欢的。

第一次在家里见到子瑾,他站在父亲身后,明眸皓齿,皮肤白皙。彼时的她並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经歷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。眼里充斥著惊恐,不安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,手里还紧紧地拽著父亲的衣角。

娘一见到他,就喜欢得要命,给他取名,替他治病,教他说话,送他去念书。

此刻她才明白,原来母亲这样的態度下,心中还是有芥蒂的,还是认为这个孩子的身世让他成了一个不祥之人,会给自己的女儿和全家带来灾难。

“子瑾的事情,我算是放心了,他能有他的选择,爹很高兴,我们也没有权力去干涉他。但是月儿你……”父亲看了看她,“爹总是放不下啊!以前你娘在世时,就觉得齐安这人不错,婚约都定了却被你闹得一塌糊涂。当时你是不中意他,如今见你与他態度和善起来,我都跟子瑾说,也许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,没想到齐安却走了。”

“爹跟子瑾说……”夏月惊讶地看著父亲,隨即哑然失笑。难怪齐安走的那日,他失了魂似的匆匆来寻。原来他是怕自己撇下大家,就这么跟著齐安走了。

这一天清晨,閔老爷的话格外多,从子瑾与夏月的小时候,说到他和妻子街头初识的经歷。

后来子瑾买了药回屋,得让夏月过目,便打断了稍许。

待她和子瑾一起回来,发现父亲又睡著了。子瑾回身关门,免得屋子里进了寒气。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,父亲睡得很沉,鲜见这么安稳,没有咳嗽。她笑笑,去替他掖被子。

在碰到父亲下巴的时候,她一愣。

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,她颤抖著手朝父亲鼻前探了一探后,颓然坐地。

在子瑾的支撑下,閔老爷的丧事办得简单得体。夏月一直忙忙碌碌的,几乎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。

过了头七,没过几日恰是子瑾的生辰。

家里没有摆酒,只是叫了府里十几口人围在一起吃了饭。饭后,旁边的常妈妈將子瑾请到一旁说:“少爷,老奴有件事情恐怕要多嘴了。”

“常妈妈您说。”子瑾好奇。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