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保加利亚玫瑰(1)(2/2)

“不著急,你慢慢开。”我知道,他很少上高速。

他伸手去拿前面横放著的矿泉水。

加油站的小伙子在车那头和他说了句话,他一边点头,一边拧开瓶盖子。

我隱隱约约觉得有件事情,需要提醒他一下,可是又捕捉不到確切是什么。

然后,见他將瓶口放在唇边,喝了一下,透明的塑料瓶內的水面,荡漾了几个来回,下去一点。他的喉结隨后动了动。

隨即,又吞了一口。

察觉我一动不动地看著他,慕承和狐疑地回望我,好像在揣摩我的表情。电光石火间,似乎意识到什么,垂头瞥了一下手里的塑料瓶后,脸色微微一变,故作镇定地將它放回原位。

读书的时候,大家相互习惯了,只要是要好的室友,用一用对方的杯子,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。

我却不太喜欢这个行为,总觉得无论两个人多么亲密,沾著別人的唾液,是件不怎么舒服的事情。在家和老妈老爸,倒是没有分得这么清楚,但是仍然儘量各用各的东西。

后来和慕承和住了段时间,我发现他和我一个德行。

不要说茶水杯,漱口杯,就连碗也是长得不一样的。

所以当他发现咽下的,其实是我喝过的东西时,也许被噁心到了,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將瓶子放回原位。隨之发动车,开出了加油站。

我承认,我是隨手放在那儿的,我有责任,可是我又怎么知道他那么粗心,也不能全怪我。况且,嘴巴都让他白亲了,还这么忌讳我的口水做什么。

我在心里嘟囔了几句。

瓶子在挨著前面的玻璃,隨著车的顛簸,来回晃动,好像在努力地提醒我们俩,它真实地存在过。

我靠上前,將它揽了回来,放在侧门。

他不知道怎么想的,见我这个动作,就將自己那边没开封的水递给我。

抱著那瓶水,我琢磨了下,他干吗给我一瓶新的呢,难道叫我把原来那瓶子扔了,毁尸灭跡?不至於吧,洁癖到这种境界了?

想著想著,不禁又瞅他。

匆匆一眼,只看到他的下半截脸。嘴唇还沾著刚才的水,靠近里面的部分带著湿润的光泽。

我下意识抿了下自己的嘴。

昨晚,就是这副双唇,夺去了我的心跳。那种柔软触觉现在想来,仿佛还残留著。我不禁抬手,用指背摩挲了下自己的嘴。

慕承和並没有看我,但是我却觉得他的脸恍惚染了一层极淡的粉红。我有点纳闷了,难道昨天晒伤的还没褪?

车拐了个弯。他打开收音机。音乐频道正在播最近的流行新曲。

“你趁著现在閒著,应该去学学开车,以后要是我出差……”他顿了顿,迟疑了两三秒钟,自己继续接下去,“以后你自己也方便。”

我说:“要等我挣到钱能买车,估计十年八年之后去了,所以学了也没啥用。”

他眼波微动,没再说话。

不晓得怎么的,虽然看他的面色没有什么异样,但是我隱约觉得他的情绪,好像突然低落了下去。然后,他关上所有车窗,隔离了外来的风和气味,打开空调,还將广播换了个频道。

我眨巴眨巴眼睛,是不是刚才哪一句话说错了?

慕承和原本是个很好相处的人,脾气异常地好,有时候狡黠刁滑,有时候又安静温顺。

他假期没上课,没出差,於是就在研究所和家之间出没。我在他家蹭吃蹭喝,也不太好意思,於是儘量由我买菜回家。

他偶尔自己也去超市买点食材。

起先他给我做那个红酒鸡翅,我以为他是个美食能手。

哪知,那绝对是个误会。

例如他自己做饭,荤菜是白菜丝炒肉丝,素菜就是熗白菜,再加白菜汤。要是换换口味,那便是白菜炒肉片,醋白菜,不喝汤的话那就泡白菜好了。当然,倘若还想换点样,以他的智商,完全能够把里面的白菜全部换成萵苣或者黄瓜,照做一遍。

我刚搬来的头几天,连著这么吃了好几顿之后,突然发觉,原来我在日常生活中还是有超越天才的地方,不禁觉得欣慰,开始自告奋勇地当起厨娘来。

我做饭,他洗碗。

我擦地板,他抹家具。

衣服各自洗,床单被套交给洗衣机。

本来是如此的和谐友好,却不想,从海边回来,就有点怪异了,我不知道这是在他亲了我之后,还是在车上他的情绪波动之后。总之,余下来的几天,这人极少在我的视野里出现。他开始起早贪黑,並且提前给我准备了一个又一个不回来吃晚饭的理由,个个都是冠冕堂皇。

“我有种错觉。”白霖在电话里说。

“什么错觉?”

“好像你俩结婚了,这会儿他在外面搞外遇,你成了空闺怨妇。”

“呸!”

“等你发现什么脂粉味、香水味、口红印或者开房发票就算罪证確凿了。”

“小白……你就別说风凉话了。”

“说起来,”白霖换了个话题,“你是不是成替身了,所以他才亲你?”

“我能当什么替身?”我刚问出口,就明白了,“你说那种电视里演的,小说里写的,就是女主角和男主角的前任恋人长得很像,所以他把我当成別人给亲了?”

“对啊,对啊。”白霖激动地说,“小桐,你不愧是我的知音,太明白我的意思了。”

我没有继续和她搭腔,沉默些许后缓缓说:“小白,我不想住这儿了。”

白霖这下也严肃起来,思索后说:“我觉得,也行。”

本来我还没有想到这一步,只是隨口问下她的意见,可是在得到她的赞同之后,我倒是真的萌生去意。

那句话叫什么来著:此处不留爷,自有留爷处。

要是往文雅了说就是:青山不改绿水长流,慕承和,咱们后会有期。

晚上他到家已经十多点了,我正在看电视。

“我有话跟你说。”我调小节目的音量。

“什么?”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。

“我找到工作了。”

“在哪儿?”

“师大的二级学院。”

“老师?”

“嗯,不是正式的编制,他们正好缺辅导员。我想试试看。”

“会上课吗?”

“会给大一、大二上公共英语。”

“那就好,自己学了四年的专业不要丟了。”

我心中有了丝苦涩。这样的对白,好像让我们又回到了原点,他是老师,我是学生。

於是,我说:“慕老师……”

听见这个称呼,他那双像湖水一般的眸子闪了一下。

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,刻意地迴避著,可是也不知道改什么好。当然,“慕承和”这三个字,我当著他的面是不敢直呼的,所以只好开口闭口都是你啊你的,开始觉得彆扭,后来也习惯了。

此刻,他的眼神轻轻地触到我的某根心弦,使得刚才和白霖合计好的说辞,变艰涩起来。

他看著我,等著我的下文。

“他们校区离这里比较远,人事处的老师说这几天可以在单身宿舍楼给我先挪一个床出来,我也不能长期麻烦你,所以……”

他的眼睛盯著我,夹杂著一种让人无法捕捉的东西。我不敢再直视他,將目光转到地上,把最艰难的一句话挤了出来。

我说:“所以,我想这几天搬出去。”

不知道他此刻怎么想,也看不到他的表情,他的沉默甚至让我开始反思,是不是我说的太小声了,他没听见。

电视机还在工作,播完新闻,又开始天气预报。主持人说:“受高原波动和颱风暖湿气流的共同影响,从明天夜间开始,我市將多雷雨或阵雨,且降雨分布不均,局部地方雨势较大,有大雨到暴雨。”

因为他的沉默,导致电视的弱小声音在这屋里显得非常突兀。

忽而,他动了一动,身体换了个姿势,隨即问:“住不惯吗?”

“还好,就是觉得挺麻烦你的。”

“不麻烦。”

本来我后来还准备了一大堆理由,没想到他直截了当的三个字就把我的话堵了回来。他以前从没用过这样的方式和我讲过话,甚至像个孩子在发脾气。於是,我一下子失语了,再也说不出来什么。

眼看这屋子又要寂静下去,哪知他突然站起来说:“我明后天忙完手头上的东西,就送你过去,你一个人不好搬东西。”语罢,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,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里。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