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章 离京(1/2)

天色微青,白幡猎猎,姜衣璃刚走进灵堂就见那道雅冽冷清的身影,银灰长衫,腰束麻絰,手拿一页洒金白笺,声音不高在安排事项。

“荣管事,你带上四人,將灵堂西侧的柏枝砍掉,换成白幡,明日弔客多,不要挡路。”

“是。”老管家躬身领命。

堂中的牌位矗立在谢矜臣的影子里,他擦得乾乾净净。

“明早提前差人去街口守著,凡穿緋袍的官客走东角门,先茶后香,白衣书生走西角门,不可使遇上,勛卫公爵领去正堂…”不同身份的场合礼仪他安排得滴水不漏。

说完,又是沉默。

姜衣璃端青瓷碗上前,“大人,您稍微用点吧。”

她一只手拉住谢矜臣的胳膊,让他坐下,他默然无声,没反抗。

姜衣璃忽然腰间一紧,谢矜臣疲惫地揽住她,他坐著,將头倚在她腰腹之上,堂中哭奠的小廝退出去。

姜衣璃双手僵直地抓著瓷碗,轻轻嘆息,给翠微递了个眼神。

翠微离开,往前院倒座房去。

“姜衣璃。”低哑的嗓音从腹上传来,闷沉闷沉的。

她轻轻应了一声。

“老师在临终之前,握著我说了一句话。”

“他说,匡汉室。”

冷冽的松香钻进鼻息,姜衣璃端碗的手臂搭在他肩上,下一瞬,她听到脑袋里凉意嗖嗖。

谢矜臣轻呵了一声,“他是要我做个忠臣,还是看透了我的意图呢?”

意图,为臣者,什么样的心思能称为意图。

谢矜臣说这种话无疑是把要造反的事情跟她坦白了,虽说她早知道,但主动说又是另一码事。

她无意掺和,因为这样会搅得更深。

眼前是黑漆冷沉的棺槨,厚重肃静,沉默地横在那里,就在谢矜臣身后。

灵堂的白幡底下,露出一只穿著白色绣鞋的脚,王娉贴在輓联上屏息偷听。

堂中,冷风瑟瑟,姜衣璃站著,谢矜臣的脑袋埋在她腹上,就好像她把人搂著,她的眼神凝著黑漆漆的棺材板,她想,王崇的意思必然是后者。

王崇死前最后一封奏摺,是令谢矜臣升任江浙总督,辖管四省。

这给他收拢江南铺了很大一步路,很多暗的东西可以摆到明面上合理合法了。

这份调令,崇庆帝已批准,暂时还未传出来。

姜衣璃看了一眼青瓷碗,她低下头,柔声道,“大人,您数日不食,身体撑不住的,多少吃一点吧。”

身前的人挪开。

青瓷碗里冒出糯糯的米香,温热轻软,莹白纤细的手指捏著柄,舀一勺送到男人微微泛白的薄唇边。

谢矜臣先开始莫名其妙特別乖,像个稚童,他张嘴含了一口。

气质立刻就变了。

姜衣璃看他凌厉肃穆,气息凛凛的成熟模样,有些慌,她知晓谢矜臣舌头刁,味觉灵敏,这药是无色无味的,怎会一尝就发现问题?

自然,她从上回在船上犯过做贼心虚的致命缺点后,就改掉了这个毛病。

不把证据甩到她脸上她是不会认的。

她拿一张丝帕为他擦拭唇角,动作轻鬆流畅,勺子把在碗中,带著几分好奇,“怎么了?”

谢矜臣蹙眉,“你不懂琴棋书画就罢了,怎么做饭也这么难吃。”

姜衣璃:“……”我真是服了。

“那大人您还是別吃了吧。”她假意娇嗔,捧著碗要退开,谢矜臣一把攥住她的腰,將她固在身前,看看她的脸,垂眸扫一眼白瓷勺,难得天真地说,“再吃两口。”

姜衣璃餵到他唇边,他一边蹙眉,一边艰难下咽。

恍若被迫服刑。

这实在很侮辱人。

姜衣璃想著,算了,她马上就拍拍屁股走人了,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回。

这碗很难吃的粥,谢矜臣吃的一口不剩,碗底只余些残汤。姜衣璃放下碗,扶他起身,“大人,您晚上若要继续守灵定然辛苦,先回房歇歇吧。”

出了灵堂,撞见白幡底下满脸嫉恨的王娉,她正攥拳咬牙,眼中泛著红丝。

彼一撞上,表情凝固。

姜衣璃看看她,状若无事发生,不失礼貌地轻轻頷首,“王小姐。”

王娉脸上滑过一丝尷尬,看她肩头慵懒疲惫的师哥,立刻又咬住唇,假笑道,“师哥住在兰院,我来给你引路。”

兰院雅间清幽。

谢矜臣脑中昏沉地倚在榻上,面前的姑娘给他披上锦衾,欲走时,他眼眸突然睁开,攥住她的指尖,“姜衣璃。”

“嗯?”姜衣璃脚下顿回,裙裾轻轻划出弧线。

谢矜臣捉著她的手,眼神顺著她的腕骨往上,看向那张清媚姝艷的脸,怔忪滯缓说,“我会娶你的,不会再有別人了,你等等我。”

姜衣璃脸色平和,只在最初掀了一下眼皮,全程冷静。

她估摸著药效发作了。

人只有在极度放鬆的情况下才会坦露一些独白,在灵堂他说他要是老师的孩子就好了,现在又说这种话,当是神志不清了。

姜衣璃並未给他回应,由他攥著指尖,往床榻靠近一步。

谢矜臣狭薄的眼皮轻轻合上,再张开,睏乏吃力,他望著她,喃喃细语,“姜衣璃,我醒了你还在吗?”

说两句漂亮话对姜衣璃来说不难。

她马上就要重获自由,不介意现在哄哄他,她软言细语说,“在。”

榻上的俊雅男子双目轻闔,无力对抗乏意,昏睡过去。

姜衣璃试探著轻唤他两声,立刻便觉暗喜,又像是做贼即將被发现,心臟扑通扑通狂跳不止。

她出了雅间,院中栽著几株光禿禿的树,小溪石桥,秀美清静。

姜衣璃叫来谢矜臣的护卫,“大人吩咐,你们四个协助府上的家丁去砍灵堂西侧的柏树,务必在辰时三刻前完成。”

“你们六个去清扫街口,別明日惊了弔客的车驾。”

“还有你们两个,闻人管事在涵山相墓,你们去替大人传话,叫他在涵山好好丈量,比对风水,今晚不必再回王府,免他奔波。”

她熟练自如给所有下属都派了任务。

其实她有模仿不到位的地方,比如在人手分布上,但她刚从大人房间出来,姿態自信,护卫们纷纷应“是”,立刻就都散了。

前院,倒座房。

姜衣璃一脸愁容,翠微怀里抱著包裹扶她,她对王家夫人道,“出门前还说露重天冷,要给大人拿一件狐裘来,怎么就拿错了。”

她嗔道,“也不知这车是何故障,偏生耽误时间,马上天要黑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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