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点絳唇(6)(2/2)

“嗬,我们有什么地方可同心同德的?”

“对付摄政王。”

王氏几近要骇笑出来,头上一副双凤步摇坠下的红宝挑珠哗啦乱响,“三哥你说梦话吧,西边会对付摄政王?那对姦夫淫妇还不是铁板一块?”

“此言大谬。”王正廷以右手拇指同中指轻颳了一下微翘的须尖,面色郑重,“想那摄政王的母后本是你我的嫡亲姑妈——王家人,当年力爭立他为储的也是王家人,现在跟他斗得你死我活的不还是咱们王家人?情势比人强。西边最初跟摄政王结盟也是迫於情势,他们詹家虽名望尊崇但权薄势微,故此为了对付我们王家,她需要一位执掌强权的外臣,而摄政王为排黜异己,也需要一位口衔天宪的內援。而今我们王家元气大伤,他们俩外患既除,內忧必生。”

“內忧何来?”

“论情,西边对摄政王,瞎子也看得出,那是情真意切,可摄政王对西边却不过敷衍差事,近一年听说都在外头跟个烟女子打得火热。倘若是动了真情,让西边知道,以国母之尊严与女子之妒忌,该当如何?”

王氏浓重的泪意有所消退,“三哥,你接著说。”

“论势,皇帝专用的兵符现下已存於摄政王的府邸中,就是说这天下间实际的皇帝已成了摄政王。这些年,摄政王在沙场上、朝廷里拼死拼活、殫精竭虑,这拿心血换来的权柄,来日他会心甘情愿白送给一个坐享其成的小毛孩?西边受我们王家挟制多年,有此前车之鑑,她又岂能容旧事重演,坐视摄政王一手独揽大政,而不怀疑他欺负孤儿寡妇、暗怀篡弒自代之心?”

殿內原就空无一人,王正廷却依旧警觉地两边一望,低声但鏗然,“世上最易生嫌隙之人本就是曾经共患难的男女,情比金坚尚且朝不保夕,更何况摄政王跟西边这一对破绽百出的野鸳鸯?耐心一些,鷸蚌相爭之日,你我就是渔翁。眼下妹妹只管放宽心,照顾好自己的身子,韜光养晦。”

王氏一手垂落在侧,手中鸟衔瑞的帕子湿漉漉地耷拉著,颓然软乱,“我倒想,可惜有人容不得我们韜光养晦。才我听吴染报说,光昨天一天就又有三十七人被拘,其中有个老学究不过是书生积习,指斥时政未免偏激些,竟判了秋后斩决,都快八十的人了也难逃一刀之苦,跛子三可真敢造孽。再这么牵连下去——”

“已经牵连不下去了。”

“怎么?”

“疫病。”王正廷的眉尾稍一动,似一转机的微妙,“此病十五年前就暴发过一次,病初只是头疼发热,但久热不退,进而咳血,见血而亡,其时死者数十万,这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前几日起於京郊,现已开始传入內城,到今日上午已发现病人足足两千八百例。如此一来,这阵子光是勘灾、蠲免、賑济、养恤就够摄政王忙活的了。再加上疫症乃天象示警、神明降怒,咱们就等著斋戒祭祀、大赦天下吧。”

慢而又慢地,王氏绽开了一个笑,“看来,天不绝我们王家。”笑靨美若春山澹澹、秋水盈盈。

而这场瘟疫带给其敌手齐奢的,则是完全另一副表情了。

6.

浓眉深锁,两只眼略带疲惫地半垂著,空盯住案上一份批了一半的摺子,一语不发地听著案后的一位须太医口若悬河:

“原只是密云的一对夫妇暴病而亡,结果掩埋得不够深被野狗拖了出来,胸膛糜烂,肺腑外露,就这样感染了全村,又由一村及一乡,由一乡及一镇,一发不可收拾。不过虽则病势汹汹,好在与十五年前的那场瘟疫一模一样,十五年前的『试真汤』也灵验如初。”

一帘影、四壁图书间,齐奢终是抬起了双眼,以示垂询,“试真汤?”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