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迎仙客(11)(2/2)

段二姐对这一天极为重视,不管是哪位大老爷的局票,也要叫养女们先拜过了吉神方可出局。於是青田同一眾姐妹们沐浴更衣,各带著贴身的大丫鬟坐进骡车,由槐胡同直驱勾栏胡同。等到了东四,早已没有停车的地方,街头巷尾不是丛眾美,就是赏狂徒,挤得个水泄不通。怀雅堂先到的几位倌人正等在胡同口,每人擎著串冰葫芦吃得起劲,见青田和照挽手並来,好几根签子一起举到她们的嘴边。周遭吵闹非常,青田別开头,笑喊著伸手往前一指,“定又是对霞这贪嘴丫头带的头儿,我瞧你肚上的束带迟早绷开。”

“这回可不是我,”对霞摇晃著发间的一支排穗珠石步摇,把身畔的人推上一把,“是蝶仙妹子这两天宰了个大洋盘,请我们客,不吃白不吃。”

“就是就是,”凤琴颈上掛著一副硕大的银丝月牙项圈,將她的下巴頦也映得银澄澄的,“蝶仙姐姐这回发大財了。”

蝶仙的胸前围著金三事攥领儿,精光一震,跌宕生姿,“嗐,白眉大仙保佑,前两天让我逮著一个瘟生,小县城来的土財主,规矩也不大懂,刚刚打了两回茶围,我叫他陪我去金铺逛逛他也肯,遇上这等大主顾,还有放过的道理不成?我一口气挑了五个戒指,全叫他掏的钱。他哪里知道我背地里同老板说好了,多要了三倍的价儿,晚上老板就偷偷返了我二百两银子。我不单白得了戒指,还大赚了一笔。”

青田几个全握著嘴笑,对霞更是笑得鬟凤低垂,“才別听她胡唚,什么小县城的土財主?人家可是河南地界大名鼎鼎的曹大公子!就是那放官吏债的曹家,端的是田连阡陌、米烂陈仓,这人是家里的长房长孙,叫曹之慕,听说就乡下一房老婆,再没有其他姬妾的,来北京才两个月,已不知被多少倌人盯上了。蝶仙这小浪货若真能拿下这位主儿,跟他回去当曹家的如夫人,也算是没得说了。”

“狗屁如夫人,”蝶仙吃进一颗山楂,又风情万种地唾出了果核,“好稀罕的名头吗?別人看著是黄金,我却看著狗屎不如。”

“你积点儿口德。”青田在蝶仙的嘴边轻轻一捏,“这些年就你不安分,生意不放在心上,倒把那些唱戏的姘个没完没了,今儿小生、明儿武生,连那乾旦也跟他混缠混闹,闹到几时才够?年纪也到了,再不好好寻个下家、找条出路,只备著把这青春饭一直吃下去不成?”

蝶仙扬高了一双流波细眼,盪逸轻扬,“姐姐你还不知道我?我从第一天做生意就没想过从良嫁人,叫我嫁那贫家小户,我大手大脚漫撒钱財惯了,受不得穷、挨不了苦。叫我嫁那高门大户,我又嫌许多的规矩森严,拘得人厌烦,况且豪门姬妾眾多,难免不三朝两夜地独守空房,青春苦短而来日苦多,又有什么趣味?依我说,就像一树,既然在山间开得姿媚横生,何苦一定要伤根动叶地移到大宅门里?离开了自己的托根之地,必然水土不服。更甚者,简直是硬將好好的折下来供养在金瓶里,纵使养的人再怎么爱惜,过不得多时依然是枯死。要不,也不会有那么多倌人嫁了人,又下堂求去的。我只说,既身在这国之中,也就甭想松柏的四季常青,只光光鲜鲜痛痛快快地开过一季,完了该枯枯、该死死,也就是了。”

“姐姐你甭劝她,她就是天生的贱命。”对霞將峻丽的窄脸一抖,斜睞著笑眼,“天晴了要下雨、下雨了要太阳。有情的嫌人家没钱,有钱的嫌人家没情,有钱又有情的,她又嫌人家样貌不俊、谈吐不济。依我说,这世上哪就有个十全十美的?就算有,也轮不著咱们。所以呀,只有当个倌人,一边著大佬们的钱,一边睡著小优们的身,食东宿西,什么好都占上,方能遂了这位姑奶奶的意。”

蝶仙捏起胸前的金挑牙,一手遮在嘴前掏了掏牙缝,不清不楚道:“得了吧你,也不知是谁才是食东家、宿西家的行家里手。昨儿晚上你干的好事儿我都不稀罕说,只仔细妈妈知道你又使这下作手段,再饿上你三天不给饭。”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