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虚虚实实(2/2)
如果让一个实习生帮忙拉鉤,意味著什么?
樊易看著余晟,这位医生的意思是要他当手术助手?
“会!拉过!”樊易陡然一嗓子超高音,像要上战场。
余晟已经出了医生办公室要去手术室,在门外听见樊易蹦起来的声音。余晟摇头:第一次上台都是这么傻,给主刀拉鉤那都是天赐的幸福。
从医生通道进了手术室,余晟换上绿色的洗手衣、换鞋、洗手、刷手,举著双手进了手术间,穿上了手术衣。
手术室的护士是小雨,看到余晟眼睛倏地亮了:“余医生,你上手术啦!”
口罩、帽子的缝隙里,余晟对小雨眨了下眼睛示意。小雨到余晟身后为他系好后背的带子,又仔细为他整理衣服。好久不见,她整理得格外仔细。
其他护士在准备手术器械,麻醉师在监测数据,这里的一切都是老样子。硕大的无影灯还没亮,就算全世界的无影灯都一模一样,余晟也能辨认出曾亮在他头顶的那几台。
他对小雨说了声“谢谢”,走向无影灯下的手术台。
伤者已经被摆好姿势,余晟摸了摸他的肚子,硬硬的,是一肚子血。他在等病人的血压升上来。
余晟看向樊易,这实习生的穿戴比他这个主刀还周正,但杵在那里就是显得多余——是一只新鲜、好奇的菜鸟宝宝。
余晟忽然问:“以这个病人的情况,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?”
开刀前,主刀老师还有口头提问……
樊易脑子里是一团蒸汽,开始胡说八道。
余晟直摇头,打断他:“最当紧的是快速止血。还有,你站在了我的手术位置,让一让。”
樊易慌忙让开,侷促到想逃跑的时候,听见余晟说了一句:“別紧张。”
樊易心一暖。
余晟低眉凝神,在病人的腹部切开切口,手非常快、动作非常嫻熟。
血瞬间喷了出来,吸引器在吸血,但血涌得更快,根本看不到血管和內臟。护士小雨手疾眼快,忙用盆接血。
活生生的血腥场面,解剖室里的尸体怎么可能有这震撼力?樊易的喉头滚了几滚。他按照余晟的指示,用拉鉤拉开切口。
余晟的手稳稳地伸进了切口处,有鲜血被他的手挤了出来。
仪器忽然狂叫,病人的血压直往下掉。护士和麻醉师忙作一团,著急地把血浆往病人血管里挤。血压一次次地被拉上来,又掉下去……这病人始终在鬼门关外转悠著。
樊易没经过这阵势,血腥味、电刀切肉的焦煳味儿、仪器的叫声,樊易一阵阵噁心、哆嗦,直往后躲。
余晟不满地冷眼看樊易,樊易被那双眼睛里的黑色震到,反而镇静了。
余晟垂下眼,很快在腹腔里找到了出血部位。但他还在折磨这个小实习生:“哪些地方可能有出血?是一处?几处?还是十几处?”
樊易使劲地拉著拉鉤。
“怎么止血?”余晟又问。他手上没停,也不指望这个学生能回答上来。
樊易噁心得直偏头。
小雨围著手术台转悠,凑过来看樊易:“你晕血啦?”
樊易用力地拉著拉鉤,一脑门子的汗。他挺生气地看著这个护士,用心记住她口罩、帽子间的眉眼。
小雨轻轻地给樊易擦汗,樊易受宠若惊,谴责自己对这温柔小护士的小人之心。
小雨转身,一声嗤笑:“真菜。”
余晟已经给伤者止住了血,又仔细探查其他部位,確定没有问题后,关腹、缝合。
樊易痴迷地看著余晟的双手,那双手轻灵自由,嫻熟柔软。
“余老师,我什么时候能像您这么棒!”樊易说。
余晟在缝最后一针,说:“回去想想我刚才对你的提问,別说你忘了。”
樊易一缩脖子,不吱声了。
手术结束,出了手术间,樊易追著余晟:“余老师,我跟著您学习吧。”
余晟接过小雨递来的文件签字,说:“我不是你的带教老师。”
樊易表决心:“余老师,我就是多跟著您学习学习,不会打扰您的。我在校的成绩特別好,特別刻苦,特別热爱外科……”
小雨在旁边直抖,被樊易硬生生的自我推广噁心到了。
余晟签完字把文件递给小雨,对樊易说了句“抱歉”——不是今晚这样的突发事件,樊易是进不了手术间的;他余晟,同理可证。
所以樊易真没必要跟著他。
既被点燃,势必有火光、有热度。余晟像一粒火药,被这台意外的手术点燃了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还是软的、血是热的,这感觉,像復甦。
他在外科楼门口久久地站著,夜凉风轻,很畅快。
待热血渐渐冷却,余晟给裴紫苏打电话,问一问那悲催的小住院医师有没有写完病歷。手机里有通未接电话,是裴紫苏的,时间是在他手术刚开台的时候。
余晟拨过去,没人接;再拨,还是不接。余晟就给中医科的医生办公室打电话,接电话的是女声。
余晟呼她:“紫苏?”
那边沉默。
余晟再问:“怎么不接电话?手机不在手边?”
“在忙,没事就掛了。”
她真就掛了。
余晟看著手机,这情形不对。他去了內科楼。
“余医生,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?朋友在我们科住院?还是在做理疗?”中医科的夜班医生诧异,这位外科医生一晚上来了两次。
“我找小裴医生。”余晟说,看向医生办公室里。
裴紫苏还坐在她的位置上,桌上高高的病歷已经处理完了,也就是干坐著。她瞅了门外一眼,扭头一百八十度看向窗外。
余晟便走了过去。
夜班医生一拍额头,赶紧回病房去了——这医生办公室他是不能进去了,自带千瓦光芒。
“等久了吧,我送你回家。”余晟笑。
“不用,我等老裴,跟他约好了一起回去。”裴紫苏收拾东西。
“生气了?手术通知得突然,我来不及告诉你。”
上手术了?裴紫苏看他一眼,说了句“恭喜”。
余晟跟著她到了电梯间,裴紫苏按下按钮,对身后的余晟说:“別跟著我了,我是去找老裴。”
余晟看著她,还是不明白。
裴紫苏鬱闷地重重嘆气:“知道被放鸽子是什么感觉吗?飞盘被扔上天,说好了有人接,可是掉下来的时候没人,砸在地上了还在等人来看,真……没话说。”
“今天怪我没安排好。”余晟大约明白为什么了。
裴紫苏摇头,她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:“不怪你,是我对於等待一位医生已经极度厌倦了,老裴给我当了多少年爹就把我当飞盘扔了多少年。抱歉,白大褂对我没有制服诱惑,我更不迷恋抢救病人的医生,人道主义精神感召不了我。所以,对不起。”
一句话,事情就急转直下。余晟诧异:“你是在说分手?这么轻率!”
裴紫苏倒是想得开:“今晚是你回国后的第一台手术,应该为余医生庆祝的,而我加班写病歷,还对你发牢骚,可见我不是个善良的人——咱们各自解脱吧。”
电梯已经在等,她走进去。电梯门合上的瞬间,裴紫苏看到余晟紧皱著眉头,转身走向窗边。
裴紫苏认为她和余晟谈不上“分手”,太严重,充其量也就是知错就改吧。
玻璃墙外是浓稠的黑暗,余晟的眼前也是一抹黑,今晚有些无厘头。
余晟想起看见裴紫苏的第一眼,她是个有主张的女孩,当时她与江晓城针锋相对。余晟觉得这女孩大概生来就没在乎过什么,任性无忌。包括她对眼科的李医生,也是直截了当地用一根七寸长针嚇走。
能说裴紫苏最吸引他的正是这股子冷硬劲儿吗?方才,她就是用这股子冷硬劲儿把他甩了,手起刀落,斩钉截铁。平心来说,比他的手术刀快。
坦白说余晟还没弄明白髮生了什么事。裴紫苏的决定有些草率,虽然她有她的道理,连他听著都有道理。
老裴是多么疯狂的医生,全世界都知道。裴紫苏四岁时母亲出了车祸去世,稚嫩的小女孩儿跟著一个暴躁、粗线条的父亲成长。裴紫苏说被老裴放了很多年鸽子的时候,余晟仿佛能体会到她的难过、委屈。
余晟自嘲:他对裴紫苏居然有同理心?真是职业病,他还真是个好医生。
终归是悵然,此情尚浅,脆弱得经不住一丝理性的考量。
一场短命的心动,一次浅尝輒止的相处。虽有遗憾,不过,隨她的心意吧。
余晟下了楼,在门厅遇到了小保安,才想起他的保温饭盒还在裴紫苏那里。
小保安看见他,惊恐地叫了一声:“哎呀!”
余晟嚇了一跳:“怎么了?”
“你的饭盒我还没送上去……我路上被好几个科室缠住了……哎呀!哎呀呀……”小保安只会叫了,崑曲腔。
余晟脸一黑,所以,裴紫苏一直是饿著肚子在等他送饭?一直饿到现在?她只给他打过一通电话,是在晚上九点多,应该是实在等不到他饿得受不了才打的,而他那时在做手术没有接,她就再没打。
这是被老裴多年训练出来的,等不到也就忍了,不然还能怎样?
她確实很乖,很懂事。
小保安在连声道歉,他方才去了好几个科室,把饭盒丟在哪里都记不清了,发誓现在去找……
余晟大步向中心icu的方向跑过去。他没有追到裴紫苏,裴主任刚离开icu。
余晟给裴紫苏打电话,预料中的不接。
裴紫苏坐在老裴车里,老裴听见她掛断了电话,觉得肯定是江晓城的。夜深了,这时候人是比较容易接受意见的。老裴劝女儿:“你和晓城闹彆扭差不多就行了,苏子你想清楚,像江晓城那样对你好的人,你去哪儿还能找著第二个?”
久久没有回答,老裴从镜子里看后排,看到裴紫苏攥著手机、歪著头、闭著眼。
她装睡,不听。老裴无奈,他拿这丫头是一点儿辙都没有。
第二天一早,小保安抱著饭盒找到中医科,发现小裴医生是女的!大美女!
他好像得罪了余医生……
小保安蹭过去:“小裴医生,这是余医生让我送给你的饭。”
大清早刚做了交接班,所有的医生都在场,小保安一句话让裴紫苏和那只饭盒成了吸睛焦点。
裴紫苏心里撮火:余晟怎么可以这么做事情?这是要纠缠她?
她说:“你搞错了,回去问清楚。”
“没错的,余医生交代的,送给中医科的小裴医生。”
“麻烦送回去,我吃过早饭了。”
“那个,不是早饭……”
“午饭就更不必了。”
小保安囁嚅著:“是昨晚的晚饭……”
被裴紫苏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盯,小保安一哆嗦:“那个啥,裴医生,那个啥,余医生……那个啥,就是外科的余晟医生,他昨晚让我给你送上来,可是產科的病人哭让我去哄、儿科的医生哭让我去哄,神经科的病人的儿子哭我也得去哄……我还顺便抓了两个偷手机的毛贼。我在楼里跑了一晚上,你看我也不容易,所以,那个啥,这只饭盒,稍不注意就丟了……”
医生办公室里七八个人,连翻病歷的声音都没有。裴紫苏手里转著一支笔,越转越快。
有医生批评小保安:“这么热的天,这饭放了一晚上肯定餿了,你现在送来也不对嘛。”
“没,饭没坏……落在產科,被一个笨蛋拿错了送进產房,被生孩子的孕妇吃了……”
被產妇吃了……所有人的眉头都拧了起来,看向小保安。
小保安快哭了:“裴医生,你消消气,我一晚上哄人哄得都成孙子了……”
裴紫苏怒火起:“饭盒不是我的,你送错了。谁的你还给谁。”
“余医生天没亮的时候就上手术了,到现在都没出来,我找不到他……”
裴紫苏被这笨傢伙缠得快疯了:“你找不到他也得还给他啊,到底关我什么事儿啊!你走!回来,把饭盒拿走。”
小保安嚇得抱著饭盒就跑了。裴紫苏气得够呛,还发作不得。
医生办公室里静悄悄的。
张夫子轻咳一下:“保温饭盒好啊,比一次性餐盒好。余晟真是用心,当然,肯定是送错了,不会是给小裴医生的。”
昨晚的夜班大夫憋著笑,憋得好辛苦。他算目击证人:“这保安是不敢去见余晟,他这『快递』时间用了一晚上,產科的孩子都生出来了,等饭的人还没吃上呢——当然,送错了,不是小裴医生。”
“可怜啊!”
“谁可怜?”
“饭可怜。”
“余晟更可怜。”
……
“诸位老师不用去查房啊?张老师,”裴紫苏对张夫子开火,“今天我罢工,病歷我不写了!你这么有时间聊八卦,你写吧。”
张夫子呷了口茶:“不写是不行的,小裴医生,为师先培养你如何把工作和生活分开来,感情的事不能影响到工作嘛。”
裴紫苏捂住耳朵,她要被张夫子念死了。
好在诸位老郎中点到即止,不多念叨小中医的情事,主要是怕打草惊蛇——对於“苗头”这类事,要保护、要爱惜、要呵护。
中医讲:病之初起,潜於內,虚虚实实。
只有裴紫苏知道“苗头”已於昨晚被掐死,就在余晟深夜下了手术兴冲冲地来找她的时候。
是她错了?
不,她没错。
昨晚的误会反而是个提醒,她受够了等待老裴的生活,难道下半辈子要等待另一个医生?
她的决定是正確的、是前瞻性的,无须责怪自己、无须后悔,连遗憾都不用,不用!
一上午,裴紫苏明显不在状態,连犯低级错误,被张夫子训了好几次。熬到午休时间,裴紫苏去了职工餐厅,没有见到外科系的人,何况本身也没食慾,她离开餐厅去了超市。她站在货架尽头选泡麵,旁边的架子上一排鋥亮的保温饭盒,正是余晟的那一款。
裴紫苏气绝——爆款、人气宝贝!
那位海归博士是从医院的超市买的饭盒,怎么可能不被病人错拿?不错拿怎么会有误会?!
从货架的另一侧转出个人来,伸手去拿泡麵,裴紫苏看清楚后,神色一变。对方恰也看了过来,怔住,是余晟。
裴紫苏訕訕地笑了笑。
余晟大方,拿了两桶泡麵,问得隨意:“你也没吃中饭?”
“没有。”
“先走了。”余晟去结帐了。
裴紫苏提著一口气,有句话还没说出来似的,但要说什么她也不知道。
裴紫苏恍然自知:她是在等待一次邂逅,甚至期待更多,但偶遇来得仓促,结束得更措手不及。裴紫苏失落,等下一次相遇,他们就更没什么话好说了。
裴紫苏抱著泡麵回家。稀奇的是老裴居然在家,说是胃疼,这一次疼得邪乎,居然翘班了。
裴紫苏在厨房里给老裴熬小米粥:“老爸,下个胃镜唄,彻底查一下。”
老裴哆嗦:“不用。”
“裴主任,请你讲一下四十岁以上的人下胃镜检查的必要性,尤其是你这样的老年人。”
“死丫头,我不是老年人!”
“乖,不怕,来个豪华全麻的,睡一觉就好了。”
老裴被说动了心,犹豫间胃底一阵紧抽,疼痛力压胆怯,他立刻主动联繫了麻醉师、腔镜中心,还有医生,约好第二天一早去下胃镜。
最后要抓住一个主心骨,老裴对著厨房喊:“苏子啊,你陪爸爸一起去。”
裴紫苏不屑:“这是中心icu的霸道裴主任吗?”
“全麻呀,你也知道医院有很多坏人的。”
“我明早是下夜班,心情不好就陪你去。”
裴紫苏肯定是要陪老裴去的,因为她的心情肯定不好。
人心是湖,投石落子,水圈涟漪怎么也得散个半天不是吗?何况落进去的是余晟,一个一米八多的大活人。
这个夜班相对平静,第二天一早老裴就打电话来催了,他已经到了腔镜中心,要裴紫苏火速到达。
裴紫苏心情不美丽,按约定过去陪老裴,戴了鞋套进了腔镜中心。
麻醉师姓张,按惯常的称呼习惯都叫他张麻。
张麻见面就跟裴紫苏告状:“小苏子,赶紧让你老爹躺倒。”
老裴是绿林好汉的外形,一百八十厘米、一百八十多斤,络腮鬍子若是三天不刮就是一位彪形悍匪。“悍匪”正在等裴紫苏,她不来,他就不躺倒。
老裴坐在床上,手腕上已经扎好了液体,等张麻把针管里的麻醉药接在针头往里推一点点,立刻就能放倒这位“好汉”。
裴紫苏到床边,和护士一起扶老裴躺下,摆好做胃镜的姿势等医生来。
张麻在斟酌著用药量,说老裴:“我呀,看你用多少剂量的药,就能知道你酒量多少,等我给你量一量?”
“让医生直接上吧,省点钱,麻醉多贵呀。”裴紫苏说。这两天她对谁都格外狠。
老裴怒了:“不孝女,搞清楚你的立场。”
下胃镜的医生正进门,帽子、口罩之间的眉目明朗英俊。
张麻嚯的一声:“老裴你个老傢伙,能把余晟叫来给你下胃镜,这可是杀鸡用牛刀。”
“我不是鸡!”老裴怒,梗著脖子看余晟,“余晟,辛苦你了。”
余晟走到床边和老裴聊,问他怎么不舒服。
余晟看看裴紫苏,裴紫苏迴避,装作路人甲,只守著老裴。余晟去准备仪器。
张麻手中的针就要推下去了,特意对老裴说了句:“放心。”
老裴最不放心的就是张麻,张麻嘿嘿一笑,手上轻而稳地操作,老裴眼神渐呆,没有了知觉。
张麻可喜欢麻醉熟人啦,对裴紫苏说:“待会儿快醒的时候,你问他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地答什么,你想问啥?”
“银行卡密码嘍。”裴紫苏说。
眾人都笑,余晟眉眼里也是亮色。
小护士巴巴儿地拿出手机请示裴紫苏:“我跟睡著的裴主任合张影,行不?”
裴紫苏算是明白老裴为什么让她来护驾了,用他昨晚的话说就是——医院里坏人多。放老裴一个人在这儿,真不知道会被怎样“报仇”,看来他的人缘真不怎么样。
“不可以。”裴紫苏狠狠地伤了小护士的自尊。
然后她拿出手机,对著被“放倒”的老裴,咔嚓咔嚓一通猛拍,各种角度都有。
张麻嘖嘖惊嘆,这就叫只许州官放火。
余晟走过来,隔著床上的老裴,裴紫苏站在他对面,低头看著老裴。
余晟握著胃镜,像操控方向盘似的自由。细长的纤维镜经过口、食管,下到胃部,镜头转动灵活。余晟的手法很流畅,镜子进退旋转都控制得隨心所欲。监视器里能看到胃部的情况,镜头经过一处又勾了回去,居然在一处皱褶里找到了极不明显的一粒息肉。
裴紫苏都纳罕,余晟是怎么看到的?
她也为自己遗憾——制服诱惑,她没能免疫。
过程很快结束,裴紫苏守著老裴等他清醒。
余晟摘掉手套,一边在电脑前写报告,一边对病人的女儿说:“裴主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,息肉取了在活检,等病理检查结果出来就彻底放心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裴紫苏道谢。
房间里没有其他人,很静。
余晟说:“昨晚的事,是个误会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你的决定,会不会有改变?”
裴紫苏对自己很没自信:“都过去了。”
余晟无奈,也有些恼火:“明白了。”
他转身离开,把帽子丟进了垃圾桶。
裴紫苏看著老裴沉睡的脸,忍不住伸手摩挲他的胡楂儿,像小时候那般依恋。
老裴悠悠醒转,混沌中看到一张迫近放大的脸。他模糊虚晃的视野渐渐看清是裴紫苏,她的眼睛是红的,悬著半眶泪。
老裴含混地道:“我……得……胃……癌……了?”
裴紫苏险些跳起来:“你什么时候醒的?”
老裴只管哼哼,说话艰难、意识不太清。
裴紫苏把脸贴著老裴的手背蹭:“你没病。老爸,以后也別生病,我会难过的。”
老裴彻底清醒后就去上班了,坐在办公室里人还是轻飘飘的,有些难受。
他拿著报告单瞎琢磨,觉得裴紫苏那反常的乖巧体贴很是诡异,老裴索性给余晟打了电话:“余晟,我真没事儿?你没骗我?那裴紫苏怎么抹眼泪了?报告单是不是你做了手脚?啊?你老实说!……不敢最好!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