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章 商人(2/2)

穿越维度的瞬间,没有光,没有声音。

只有,一种,冰冷的、粘稠的“锈蚀感”。

仿佛,整艘船,被,浸入了一池,由纯粹的“怀疑”所构成的王水之中。

“警报!『存在之镜』船体,出现概念性锈斑!反射率,正在被『自我怀疑』所扭曲!”

“警报!『公理之心』的『诺言』核心,正在,被『这一切是否值得』的疑问所干扰!能量输出,出现非周期性波动!”

“警报!船员认知,受到污染!领航员……我……我正在,计算我们此行,失败的九千三百亿种可能……”

领航员的声音,第一次,失去了,那份属於工程师的逻辑性,变得,语无伦次。他,正在,被这个世界的“规则”,同化。

然而,苏辰,只是,伸出手,轻轻的,按在了,那已经,开始,闪烁著雪噪点的舰桥舷窗之上。

“我,即是航向。”

他的声音,不大。却像,一根,绝对的“定海神针”,瞬间,贯穿了整艘船的、每一个逻辑层面。

那即將,崩溃的系统,骤然,稳定。

领航员,猛地,喘了一口气,眼中的混乱,迅速褪去,重新,被,一种,对船长的、绝对的信任所填满。

“可能性”號,穿过了,那层,最浓郁的“怀疑之雾”。

然后,他们,看到了,如今的地球。

地球,亚洲联合废墟,第十三號抵抗军地堡。

灰色的雨,从灰色的天空,落下。

雨水中,裹胁著一种,名为“逻辑锈”的微小粒子。任何,暴露在外的金属,都会,在几个小时內,从內部,结构性的,锈蚀崩坏。任何,不够坚定的“信念”,也会,被这雨水,无声地,侵蚀,变得,漏洞百出。

一个,穿著黑色作战服,留著利落短髮,左臂,是一条,由废旧天体零件拼凑而成的、闪烁著电火的机械臂的女人,正站在地堡的瞭望口,冷冷的,注视著天空。

她的脸上,有一道,从眉骨,一直,延伸到嘴角的伤疤。但,最引人注目的,是她的额头。

那里,有一个,淡淡的、如同文身般的……问號烙印。

那是,所有,出生在这个时代的人,都无法摆脱的、来自【神性之疑】的诅咒。一个,会不断,在你脑海中,质疑你每一个决定的诅咒。

她,是苏雪。

是这片废墟之上,最顽固的、最后一支成建制抵抗力量的……指挥官。

“指挥官,”一名,同样,带著问號烙印的年轻士兵,跑了过来,声音,带著一丝,无法抑制的颤抖,“『怀疑之眼』……天空中的『大漩涡』,出现了,高强度的能量反应!我们的『逻辑屏障』,快要过载了!”

苏雪,没有回头。

她,只是,抬起了那条,冰冷的机械臂,轻轻的,擦去了瞭望镜上的灰色雨水。

就在这时,天空,裂开了。

並非比喻。

而是,字面意义上的,裂开。

一道,不属於这个世界的、巨大无比的、仿佛,由无数个“可能性”,所构成的空间裂口,凭空出现!

紧接著,一艘,无法用任何已知物理学去描述的、仿佛,由星云与法则本身,所铸就的、宏伟到,令人绝望的巨舰,从那道裂口中,缓缓驶出。

地堡內,所有的警报,在同一瞬间,发出了,最悽厉的尖啸,然后,又在下一秒,因为,无法“定义”眼前的存在,而集体,烧毁。

“那……那是什么?”年轻的士兵,瘫倒在地,脸上的问號烙-印,疯狂闪烁,“是『神』……新的『神』吗?”

苏雪,没有回答。

她,只是,死死的,盯著那艘船。

她的机械义眼,正在,以每秒数亿次的频率,疯狂地,分析著,那艘船的每一个细节。

分析,失败。

再分析,再失败。

就在这时,一个,浩瀚的、冰冷的、充满了“终极疑问”的意念,从天空的“大漩涡”中,降临,笼罩了,整个地球。

是【神性之疑】,在发问。

【若『拯救』本身,亦是更高级的『囚禁』,汝等,当如何?】

一瞬间,地堡內外,所有抵抗军士兵的脸上,那枚问號烙印,都亮起了,刺目的红光!

他们,看著天空那艘,宏伟的巨舰,眼中,那刚刚,燃起的一丝希望,瞬间,被,一种,更加深邃的、冰冷的“怀疑”,所取代。

是啊……

万一,那,只是一个,更华丽的笼子呢?

万一,它的到来,只是为了,收割他们,这最后的、一点点“反抗”的价值呢?

然而,苏雪,却猛地,闭上了眼睛。

她,用自己,那钢铁般的意志,强行,掐断了,脑中,那来自【神性之疑】的低语。

“全员,进入最高战备状態!”她的声音,冰冷,果决,不带一丝一毫的动摇,“分析它的结构,寻找它的弱点!在它,表明意图之前,將它,视为最高级別的『未知威胁』!”

她,不相信拯救。

她,只相信,自己手中的武器。

“可能性”號,舰桥。

“船长,我们,正在,被整个世界所『怀疑』。”领航员,看著屏幕上,那无数个,代表著“敌意”与“不信”的红色光点,沉声说道,“我们,无法,与他们沟通。任何『语言』,都会,被【神性之疑】,曲解成『欺骗』。”

苏辰,看著那片,疮痍的大地。

他,看到了,那些,在灰色雨水中,挣扎求生的人。

他,看到了,那个,站在地堡前,用冰冷的机械义眼,警惕地,注视著他的、长大了的妹妹。

他,没有,试图,广播任何话语。

他,只是,缓缓地,抬起了手。

然后,他,从“可能性”號,那已经,与一个宇宙,融为一体的船体之上,轻轻的,“掰”下了一块。

那,並非一块船体装甲。

而是一个,由最纯粹的、最基础的“公理”,所构成的……立方体。

一个,长、宽、高,完全相等。每一个夹角,都精准的,等於九十度的、绝对完美的【公理之种。

它,不蕴含任何能量。

它,不代表任何力量。

它,只代表著,一样,这个世界,早已,彻底失去的东西——

——【確定性】。

苏辰,將这枚公-理之种,轻轻的,向前一推。

它,没有,化为流光。

它,只是,无视了所有的空间与距离,无视了,那漫天的灰色雨水与逻辑锈,下一刻,便,凭空,出现在了,第十三號抵抗军的堡的……大门前。

它,静静的,悬浮在那里。

散发著一种,“我,就是我”的、不容置疑的、绝对的真实。

地堡前,所有的抵抗军士兵,都呆住了。

他们,看著那个,完美的立方体,脸上的问號烙印,第一次,停止了闪烁。

因为,他们,无法,对它,提出任何“疑问”。

它,是完美的。

它,是真实的。

它,是正確的。

这,是一个,他们,从未,体验过的感觉。

苏-雪,瞳孔,猛地一缩。

她,快步,走出地堡,来到了那枚【公理之种的面前。

她,犹豫了片刻,然后,缓缓地,伸出了那只,属於人类的、温暖的手。

她,轻轻的,触碰在了,那个,绝对完美的立方体之上。

一瞬间,一种,久违的、名为“真实”的触感,从她的指尖,流遍了全身。

仿佛,一个,在无尽的噩梦中,漂流了百年的人,终於,摸到了一块,坚实的、冰冷的……陆地。

她的眼中,那份,早已,凝固成冰的警惕,第一次,出现了一丝,细微的、名为“动摇”的裂痕。

她,抬起头,再次,望向了天空那艘,宏伟的、沉默的巨舰。

这一次,她的机械义眼,没有,再去分析它的威胁。

而是,在试图,读懂,它的“语言”。

一种,无需言说,却又,无比清晰的语言。

【我,不是来,给予你们,答案。】

【我,是来,归还你们,寻找答案的……】

……尺规。那枚【公理之种所带来的、绝对的“真实感”,在苏雪的感知中,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。

下一刻,天空中的【神性之疑】——那巨大的、由疑问构成的漩涡,发出了无声的“嘲笑”。

【若『一』是真实的。】

那么,『无穷』,是否,更加真实?

话音落下。

那枚,悬浮在苏雪面前的、完美的立方体,其周围的空间,开始,如水波般荡漾。紧接著,第二个,第三个,第一千个……无数个,一模一样的、在概念上,与第一个,没有任何差別的【公理之种,如同,一场,沉默的、几何学的暴雪,从虚空中,疯狂涌出!

眨眼之间,整个第十三號抵抗军的堡的前方,变成了一片,由无数个“绝对正確”的立方体,所构成的、令人头晕目眩的沙漠。

每一个,都是完美的。

每一个,都是真实的。

每一个,都散发著,不容置疑的“確定性”。

地堡內,刚刚,才从“怀疑”中,挣脱出来的士兵们,再一次,陷入了,更深层次的混乱。他们的问號烙印,闪烁的,比之前,更加狂乱。

“哪个……哪个才是真的?”

“如果,它们都是真的……那『真实』,又有什么意义?”

【神性之疑】,没有,去摧毁那份“確定性”。

它,用“无限”,稀释了“唯一”。

它,用一种,更加高级的、哲学层面的恶意,让那份,好不容易,才降临的“拯救”,变成了一个,毫无意义的笑话。

苏雪,缓缓地,收回了手。她,看著眼前这片,由“答案”构成的、绝望的海洋,那双,刚刚,才泛起一丝波澜的眼眸,重新,凝结成了,比西伯利亚冻土,更加坚硬的寒冰。

她,输了。

在她,选择相信的那一刻,她,就已经,输了。

然而,天空之上,“可能性”號,再次,做出了回应。

苏辰,没有,再投下任何东西。

他,只是,对著那片,立方体的沙漠,轻轻的,伸出了食指。

一道,由纯粹的“选择权”,所构成的、金色的光点,从他的指尖,飘落。

它,如同一枚,蒲公英的种子,悠悠地,落向了,站在那片绝望沙漠边缘的、唯一的苏雪。

它,没有,落在任何一个立方体上。

它,落在了,苏雪的眉心。

落在了她那个,代表著“诅咒”的、问號烙印之上。

一瞬间,那个问號,被,这枚金色的光点,变成了一个,全新的符號。

一个,由“钥匙”的轮廓,与一个“等號”,所构成的、全新的概念。

【定义之钥。

一个,冰冷的、不带任何感情的、属於“规则”本身的声音,同时,在苏雪,与【神性之疑】的意识中响起。

【规则变更:】

【『真实』,不由『赠予者』决定。】

【由『选择者』,定义。】

天空中的巨大漩涡,那旋转的速度,第一次,出现了一丝,细微的、不协调的停滯。

它,无法理解。

对方,放弃了,定义“正確答案”的权力。

反而,將这份,至高无上的权力,交给了,一个,身处“怀疑”泥潭最深处的、凡人的手中。

这,不符合,任何“神”的逻辑。

苏雪,也愣住了。

她,能感觉到,自己脑海中,那枚全新的定义之钥,所蕴含的意义。

她,不再需要,去“寻找”真实。

她,只需要,去“指定”真实。

她,缓缓地,抬起头,望向了那艘,沉默的巨舰。

她,不明白。

为什么?

为什么,要將这种,足以,决定世界走向的权力,交给一个,连他,是否值得信任,都无法確定的……陌生人?

这,是新的陷阱吗?

一个,让她,用自己的手,为自己,打造一个,名为“希望”的、更坚固的牢笼?

怀疑,如同,跗骨之蛆,再次,从她的心底,蔓延。

但这一次,她,没有,再去看那片,立方体的沙漠。

她,闭上了眼睛。

她,放弃了,所有,基於“逻辑”与“分析”的判断。

她,只是,伸出了那只,属於人类的、温暖的、布满了薄茧的右手。

然后,她,回想起了,一个,早已,被她,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、一个,无比遥远的画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