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三章 纸包不住火(2/2)

这个称呼让米海尔心怒放。

三天后。

“瓦西里,看看你现在的模样,要是谢苗在就好了,他一定会为此刻的你骄傲万分。”

瓦兰吉卫队卫队长伊戈尔的声音里饱含热情,望向瓦西里的眼神更是热切无比,对眼前的景象显然满意到了极点。

此刻的瓦西里,正身披一套名副其实镶金戴银的锁子甲,描著金线的头盔上雕著狰狞的龙首,盾牌与战斧的斧面上也遍布金色纹路勾勒出的北方图案——活脱脱一位金光闪耀的传奇战士。

但是这位战士自己却感觉颇为尷尬。

“我这行头,就像是一两百年前的瓦兰吉卫士。”瓦西里低头看著自己金光闪闪的腰身,眉头紧锁,“而且这色调……也太浮夸了。”

在他的审美里,这身装扮简直像暴发户的炫耀。

而且他的心里有些压力……他想要早点离开君士坦丁堡,用这场功绩换取征服南希腊的权力,但又不得不在这里等待。

“事实上,是差不多三百年前了,比科穆寧皇帝上位还要早的岁月。”

老瓦兰吉卫队成员伊戈尔做出了解释,“至於色调,你在说什么呢?这身多气派,现在你说自己是上帝的军兵,都有大把人会相信,我以前还以为它隨著君士坦丁堡失陷而遗失了,谢苗和我说起此事时还颇为惋惜,没想到还在。”

显然,这套甲冑对身为瓦兰吉卫队长的伊戈尔意义非凡,他眼中充满了欣赏与怀念。

瓦西里无奈嘆了口气,审美差异没什么可爭辩的,更何况这甲冑对伊戈尔意义特殊。他只得换个角度质疑:

“可有必要穿这么古老的东西吗?”

“米海尔想要把你打扮成歷史上为巴西尔皇帝效力的北方英雄呢。”罗马商人巴西尔走了过来,他脸上带著惯有的精明笑容踱步而来,

“我们未来的皇帝陛下,致力於让所有人看到帝国必將再次伟大,所以你们这次的装扮都和帝国歷史上那些伟大君主有关,你们可是整场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。”

巴西尔在君士坦丁堡光復后便火速进城,期间还冒险跑了一趟小亚细亚,重金抢购了大批紧俏货物,眼下正在城里大赚特赚。

而且,他还正好卡在了那些背景深厚者大规模入场的前夕,所以可以毫无忌惮的搂钱。

“你也別看我的笑话了。”瓦西里没好气的对巴西尔说道,“我要得东西你准备好没?”

“当然!”巴西尔回答得乾脆利落,“我可是费了不少周折才弄到手。等仪式结束,你隨我去瞧瞧。”

“行。”瓦西里应道。

“你这是买了什么?”话音刚落,伊戈尔好奇问道。

“一些从东方来的烟,点燃后很漂亮的东西。”罗马商人抢先解释,“据说东方大汗的宫廷都在用这些东西助兴,珍贵得很。”

“烟?”伊戈尔摇摇头,“看来又是一种我不明白的东方奢侈品,最近这些年从东方来的奇奇怪怪的奢侈品真是越来越多了。”

伊戈尔没有多问什么,他话锋一转,“话说罗马人,最近东方又什么消息吗?蒙古人的西征进行到什么地步了?”

提到这个话题,瓦西里的耳朵树了起来,现在正是蒙古人的第三次西征,东方征服者们现在正在夏甲人(伊教徒)的世界里肆虐呢。

作为一个从蒙古铁蹄下逃至拜占庭的王子,他对时代主宰者的动向格外敏感。

“我也只是道听途说。”巴西尔谨慎的强调,“在屠灭了巴格达后,蒙古人正在往敘利亚进军,我听说那里的基督徒欢欣鼓舞,而异教徒们则惶惶不可终日,连基督徒的挑衅都不敢回应。”

“是吗?希望他们能够把敘利亚到埃及的异教徒都消灭光,这样咱们也不用再费力气面对这些包头巾的傢伙了。”

显然,作为基督徒,伊戈尔还是希望基督徒胜利。

而巴西尔不置可否,只是耸了耸肩。

瓦西里知道,蒙古人对敘利亚的征服,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,但他也没发表什么言论,这和他没什么关係,没必要评价。

“对了,伊戈尔,你被那个贵族为难那事怎么样了?需要我们帮忙吗?”

瓦西里突然想到了此事,伊戈尔最近都没怎么提,瓦西里还不知道什么情况。

伊戈尔脸色闪过一丝愤怒,但旋即被掩盖,“没啥,你不用担心,事情都很顺利,你现在享受好你的加冕礼就行。”

看到这样子,瓦西里就知道不顺利,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,但是伊戈尔的態度又摆在那里,他只好把话都咽了下去。

估摸著时间差不多了,瓦西里走出房间,迎面撞上同样装扮的芬利和阿列克谢——他们也是金光闪闪的武士,只是没他那么“耀眼”。

“走吧,让咱们去吧,唉,领个赏都要整出来那么大阵仗,只是烦死了。”

对此,两人也只能回以无奈的苦笑。

仪式在梅塞大道举行,瓦西里將率领他的部下,走过这条帝都最负盛名的大道,佣兵首领来到队列前,只见部下们已披掛整齐。

虽不及他那般“辉煌”,但描金的盾牌与斧刃都是標配。

简直是浮夸的歷史重演。瓦西里腹誹。

接著,瓦西里观察了其他人的情况,发现正如巴西尔所说,其他让也一股怀旧气息。

阿森与弗拉霍的人马,隱约透著某位皇帝麾下斯拉夫军团的影子。沙鲁坎的突厥骑兵更是夸张,人马皆披重甲,头盔和长矛上还繫著飘扬的丝带,腰间掛著狐狸尾巴——据说这是在模仿曾与希拉克略皇帝並肩作战的可萨骑兵。

但即便如此,还是赶不上那些扛著大圆盾的罗马人,尼基弗鲁斯和他的人让瓦西里想到了贝利撒留手下的罗马军团。

对於这种大规模歷史重演,瓦西里心绪复杂,说不出来话。

“这些罗马人,就是喜欢这种有得没得。”几人聚首时,阿森毫不犹豫吐糟道,“早点结束不好吗?非要耽搁那么久。”

“嘛,一个仪式而已,忍忍就过去了。”弗拉霍说道,塞尔维亚人满脸的无所谓,“完了之后咱们就可以拿到米海尔的奖赏了,那可是一笔巨款!下面的人盼星星盼月亮都盼著它呢!”

沙鲁坎和他差不多的態度,库曼人更多时候在玩著把守著匕首。

尼基弗鲁斯没有说话,但是他的眼中闪著兴奋与渴求的光芒。

瓦西里感觉在这里等待有些煎熬,但好在,仪式很快开始了。

在传令官响亮的声音响起,队伍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进,瓦西里站在一辆四马牵引的车上,手持金斧与金盾,摆出英雄的姿態——这姿势一度让他尷尬得脚趾抠地。

就像是被展览的珍奇动物。真这是他的想法。

然而,当欢呼声浪如海啸般涌来,当繽纷的瓣如雨点般落下,尷尬瞬间如春雪消融。

这曾经见证不知多少歷史的大道两侧,成千上万个喉咙齐声向光復帝都的英雄吶喊,目光所及,儘是热切的脸庞、挥舞的手臂和灿烂的笑容。

这排山倒海的热情,猛烈冲刷著瓦西里的心灵。

瓦西里经歷过无数大场面,但被几千人如此毫无保留的同声欢呼,还是头一遭。

“这是给我的。”

这个念头清晰的在脑海中响起。一股前所未有的骄傲感油然而生。正是他的抉择与行动,让这座伟大的城市比“记忆”中提前了数年回归正教徒怀抱——他亲手改写了歷史!

这对他意义非凡。他清晰记得在苏达克南下前夕,自己是如何踌躇满志,决定夺取君士坦丁堡。

那时他以为凭藉“先知”便能无往不利,现实却是被人狠狠教训,但也正是在这挫折中,他认清了世界的残酷,也认清了自己的底色,认清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。

兜兜转转,就在他对那遥不可及的期望几乎不再抱希望时,它竟然实现了。

这一刻,註定將他的名字鐫刻於史书之上。

此刻,瓦西里终於拋开了所有繁杂思绪,毫无保留投入眼前这独属於他的荣耀与欢呼之中。

尽情享受这一刻吧!

如此想著,瓦西里高高举起了双臂,回应他的,是更加震耳欲聋、响彻云霄的欢呼浪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