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 暴雨中的孤灯!(2/2)

工作人员僵在原地,如同被施了定身咒。

张野压在沈清歌身上,似乎也被自己刚才那股真实的杀意和眼前的混乱嚇住了,眼神里的凶戾迅速褪去,只剩下茫然和惊恐。

“清歌姐!”李薇尖叫著要衝过去。

“別过去!”

陈墨厉声喝止,声音冷得掉冰渣。

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地上纠缠的两人,【真实之眼】的光芒在他瞳孔深处剧烈燃烧!

混乱中,沈清歌艰难地抬起头。

额角一片刺目的红肿迅速鼓起,渗出血丝。

汗水、灰尘和额角流下的那缕鲜血混合在一起,在她苍白狼狈的脸上划出几道污痕。

然而,她的眼神却异常清醒,甚至带著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。

她没有看衝过来的李薇,也没有看嚇傻的张野,而是死死盯著被她压在身下的张野,盯著他那双还残留著惊恐和野性的眼睛。

她的声音嘶哑,带著撞击后的痛楚喘息,却字字清晰,如同淬火的钉子,狠狠砸进张野混乱的意识里:

“彭浩!你他妈脑子呢?!”

她用的是刘思慧那带著市井烟火气,甚至有些粗鄙的口吻,完全没有沈清歌的影子。

“砸死他?!然后呢?!让条子把我们都端了?!让那些等著药救命的人都等死?!”

“你他妈想当英雄?!想护著你程哥?!”

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著一种被逼到绝境的、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恨铁不成钢。

“你他妈这叫蠢!叫找死!叫把所有人的活路都砸断!”

她的手指用力揪住张野那件廉价t恤的领口,指甲因为用力而再次翻卷,渗出血珠,声音却压得更低,带著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洞悉世事的悲凉:

“活著……比当个死掉的英雄……难多了!也他妈有用多了!懂不懂?!蠢小子!”

张野被这劈头盖脸的怒骂和沈清歌眼中那混杂著痛楚、愤怒、市井智慧以及一种更深沉东西的眼神彻底震住了。

他扮演彭浩时那种刻意的凶狠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底层少年被戳穿心思后的茫然、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信服。

他看著压在自己身上、额头流血、眼神却亮得惊人的“刘思慧”,嘴唇动了动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监视器后,陈墨紧绷的身体缓缓鬆弛下来。

他看著屏幕上沈清歌额角刺目的红肿和血跡,看著她眼中那属於刘思慧的、在绝望中淬链出的、带著血丝的锋利智慧,看著她用最粗糲的语言和身体力行,生生把失控的张野从悬崖边拽了回来……

他缓缓抬手,声音低沉,却带著一种穿透片场的力量:

“这一条……过了。”

声音不大,却瞬间打破了片场凝固的死寂!

短暂的沉默后,是压抑不住倒吸冷气的声音和低低的议论。

“老天……刚才我以为真要出人命了……”

“沈老师……她……她刚才……”

“那眼神……那骂人的劲儿……这还是沈清歌吗?”

“刘思慧……活过来了……”

李薇这才敢衝过去,手忙脚乱地扶起沈清歌,看著她额角的伤和刮破的裙子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:“清歌姐!你怎么样?快!叫医生!”

沈清歌借著李薇的搀扶站起身,额角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。

她甩开李薇的手,踉蹌著走到旁边一个废弃满是油污的金属工具箱旁,背对著所有人,缓缓坐下。

她没有处理伤口,只是低著头,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。

汗水混合著额角的血,滴落在布满灰尘和机油污渍的地面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跡。

那身廉价的亮片裙在昏暗的光线下,破败得像一面褪色的战旗。

片场重新开始运转,工作人员清理著碎玻璃,灯光师调整著光位,准备下一条。

但所有人的目光,都若有若无地投向那个角落里沉默蜷缩的身影。

那里散发出的气息,比厂房里瀰漫的机油味更沉重,更令人心悸。

陈墨没有过去。

他坐在监视器后,屏幕的冷光映著他稜角分明的侧脸。

他回放著刚才那条的镜头。

画面里:

张野如同失控野兽般暴起扑杀。

亮片身影如同母兽护崽般本能撞出。

两人重重摔地。

沈清歌抬头,额角流血,眼神清醒锋利如刀,揪著张野的领子嘶吼:

“活著……比当个死掉的英雄……难多了!也他妈有用多了!懂不懂?!蠢小子!”

张野眼中的凶戾褪去,只剩下茫然和被驯服的野性。

完美。

完美到令人心颤。

这根本不是演出来的!

这是两个灵魂在失控边缘最真实的碰撞!

是沈清歌用自己血肉为引,硬生生將失控的张野拽回了彭浩的躯壳!

用刘思慧的市井智慧和绝望中的韧性,驯服了彭浩那头桀驁的孤狼!

陈墨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冰冷的监视器外壳。

他看著回放里沈清歌额角那片刺目的红肿,看著她摔倒在地时那一瞬间的痛苦蹙眉,看著她骂人时眼中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悲凉……

这不是沈清歌。

这甚至不完全是刘思慧。

这是被角色反噬、在痛苦中涅槃的怪物。

他关掉回放,目光投向窗外。

不知何时,厚重云层已彻底遮蔽了天空,光线迅速黯淡下去,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,即將倾盆而下。

厂房內,灯光师打开了主光源,惨白的光束刺破昏沉,打在重新布置好的王子神油店內景上,將那片狼藉的战场照得纤毫毕现。

新的场记板举起。

“《药神》第37场第2镜!action!”

导演的喊声在空旷的厂房內迴荡。

角落里,沈清歌依旧蜷缩在那个油污的工具箱旁,像一尊沉默的石像。

额角的血已经凝固,变成一道暗红色的丑陋疤痕,印在她苍白的皮肤上。

她缓缓抬起头,看向那片被灯光照亮的战场。

灯光下,程勇在张长林的威逼下强顏欢笑,额头冷汗涔涔。

黄毛彭浩蹲回墙角,依旧沉默地擦著扳手,但眼神深处,多了一丝被刘思慧怒骂后强行压下的躁动和不安。

沈清歌的目光,穿过刺目的灯光,穿过正在表演的演员,仿佛穿透了时空,落在了某个虚无的点上。

她的眼神,空洞,疲惫,深处却燃烧著一种冰冷的火焰。

药神归途的第一场硬仗,以一场失控的碰撞和一次血肉的“卡”点,惨烈地闯了过去。

而下一场,將是更深的泥潭,更大的风暴。

窗外的天空,终於传来第一声沉闷的雷响,如同战鼓擂动。

惨白的闪电撕裂云层,瞬间將沈清歌脸上那道凝固的血痕和眼中那片冰冷的火焰,映照得惊心动魄。

那火焰,是刘思慧的。

也是沈清歌亲手点燃、用以焚烧自己过往的。

它无声地宣告著:蜕变,已深入骨髓。归途,再无回头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