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悲愴(2/2)
几道笔尖划纸的声音响起,又很快停下。
林哲远只是轻轻点了下头。
唐屿依旧静坐,视线紧盯在键盘与双手之间,没有落笔。
他在等,等下一乐章是否还会被收得太早。
徐柏年靠在椅背上,嘴角一挑,像是对某种谨慎判断表示认同。
结构稳定,左手乾净。
他在心里记下这两点,便闭上了眼。
江临舟没有停顿。
他甚至没有给观眾(虽然此刻只有评委)留下鼓掌的间隙,也没有给自己留下喘息的余地。
第二乐章自然接入。
他轻轻深吸了一口气,不为调整情绪,而是为了重置听觉焦点。
前一乐章的所有重量都已卸下。
此刻的 allegretto,不是鬆弛,也不是抚慰,而是一种更隱微、更不动声色的控制方式。
起始音落下。
轻巧、简洁、极短的乐句,在他指下被处理得近乎无表情。
没有甜美,也没有温柔,而是一种冷静、近乎素描式的清明感。
节奏不急,却非常紧实。
贴近琴键,几乎不见起伏地按下,像是在画线稿,不加浓墨,只需精確。
林哲远的眉微微挑起。
他注意到江临舟此刻在处理右手旋律时的控制:音色没有泛光,却保持极高的一致性。
每一个音符之间的力度与连结都处理得乾净,不失形,不溢响。
左手內声的切分节奏踩得极稳,没有丝毫犹豫。
这不是从容的稳,而是经过计算与训练后的稳定,像是反覆推演过数十次。
他的呼吸控制得极准。
不是为了情绪流动,而是为了维持结构脉络的平衡。
第二次主题回归时,江临舟略作调整,延音稍长,力度更沉。
不是表达,而是重新压了一下重心。
唐屿察觉到了。
他没有动笔,目光却紧盯在右手旋律上。
並非重复,而是转向。
不是铺陈,而是推进。
进入过渡段前,左手切分节奏略为乾涩,像是刻意“抽空”了一拍,让听觉陷入极短的真空。
徐柏年眼角一动。
“收得狠。”他在心里咂舌,“这是在清场。”
隨后的音区突变。
右手旋律跃入高音区,江临舟没有將其拉开为明亮音场,反而继续压著节奏,让音符在高处紧绷,近乎不见迴响。
像是一根拽得笔直的细弦,维持著与地面的拉力。
最后一段回归,速度略缓,旋律处理得克制至极,甚至不留余音。
没有柔情,也不作结语。
只是將这一段作为一种“架桥”,把乐章架在两段主结构之间,维持重心,不许下坠。
唐屿微不可察地頷首。
林哲远合上笔。
徐柏年不动,只是目光略略偏向了键盘左侧。
江临舟的手指依旧停在原处,仿佛最后一颗音还悬在空气中未曾落地。
他缓缓收回手势,几乎无缝地,转入了终乐章。
第三乐章开始。
他没有在这里寻找爆发感,也没有刻意製造情绪转折,而是维持著前两章建立起的张力框架,在急速节奏中完成结构闭合。
段落转换乾净利落,所有节拍都踩得精准有力。
他没有试图“点燃”什么,只是稳稳走完每一步。
这是一次收束,不是高潮。
当终止和弦落下,空气中没有多余的余响。
江临舟鬆开手指,起身,站在琴前。
评委席静默无声。
他的演奏,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