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邙山遇故(1/2)
邙山的秋草在夜雨里疯长,没踝的草丛间藏著无数座无主孤坟,碑石上的字跡早被风雨磨平,只剩些模糊的刻痕,像谁在黑暗中睁著的眼。
华黔云扑倒在块断裂的石碑后,右肩的血浸透了青布短打,在草叶上拖出条暗红的轨跡。他的绕指柔斜插在泥里,剑穗上的紫藤玉佩碎片早已不见,只剩半截红绳在风里抽打著石碑,发出细碎的呜咽。
“搜!仔细搜!”
秘云卫的呼喝声从山下传来,火把的光在草坡上滚来滚去,像群贪婪的萤火虫。华黔云能听见他们靴底碾过枯骨的脆响,那是邙山特有的声音,提醒著每个闯入者,这里是终点而非退路。
他摸向怀中的兵符,铁皮外壳早已被体温焐得发烫,“山东”二字的刻痕里塞满了草籽和泥屑,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。就像他自己,从华家公子到江湖叛逆,如今只剩个满身血污的躯壳,连往哪里走都不知道。
“咳咳……”
右肩的铁尺伤突然发作,剧痛顺著血脉窜向心口,像有条毒蛇在啃噬內臟。华黔云蜷缩在石碑后,望著雨幕里的洛阳城,定鼎门的灯火在远处闪烁,像颗冰冷的星,照得他眼睛生疼。
他想起刚才塞进邮筒的半块密信。那上面还留著李贤的血指印,留著萧彻未说完的话,留著绿林营弟兄的体温……可这些能改变什么呢?祖父的密信早就被调换,全洛阳的人都在骂他是叛贼,来俊臣的赤衣吏正在搜山,秘云卫的锁魂钉隨时会从草里窜出来。
“或许……真该结束了。”
华黔云的指尖抚过绕指柔的剑刃,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。七岁那年柳云背著他走过黑松林时,曾说“活著才有希望”,可这希望像邙山的鬼火,看得见摸不著,只会把人引向更深的绝境。
“唰——”
道黑影突然从坟后窜出,软鞭带著破空声卷向他的咽喉。华黔云下意识挥剑格挡,却被对方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,绕指柔险些脱手。
“是你?”
看清来人时,他的瞳孔骤然收缩。那人身穿月白襦裙,裙摆被雨水打湿,紧贴著曲线玲瓏的身段,脸上蒙著层薄如蝉翼的白纱,只露出双含著秋水的杏眼——正是苏綰的师父,本该早已死在秘云卫锁魂钉下的苏慕遮!
“华家的小公子,倒是比你祖父有种。”苏慕遮的软鞭缠在他的剑刃上,皓腕轻转,银鐲在雨幕里划出流光,“可惜蠢得像头蛮牛,被人卖了还帮著数钱。”
华黔云的剑突然垂下:“你没死?”
“死了怎么救你?”苏慕遮抬手摘去面纱,露出张保养得宜的面容,眼角虽有细纹,却如描金般精致,左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的旧伤,非但不显狰狞,反倒添了几分英气,与圆智、断影的疤痕如出一辙,“去年在悬空寺,妾身故意让影字营的人看见『尸身』,就是为了查他们的老巢。”
她的软鞭突然指向华黔云身后的草丛,那里的露水正奇怪地晃动——是秘云卫的斥候!苏慕遮莲步轻移,腕间银鐲突然飞出,精准地砸中斥候的哑穴,草丛里立刻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,隨即归於沉寂。
“跟我走。”她伸手扶起华黔云,指尖触到他血污的衣襟时微微一颤,“再晚就被来俊臣的狗追上了。”
华黔云踉蹌著跟上,右肩的伤口每动一下都像要裂开。他望著苏慕遮的背影,月白襦裙在雨里飘成朵流云,突然想起苏綰说过,她师父年轻时是洛阳第一美人,多少王孙公子求娶都被拒之门外,后来却因祖父不肯出手相救,导致师门被灭……
“你为什么要救我?”
苏慕遮的脚步顿了顿,软鞭捲住根横在路中的枯骨,腕间银鐲叮咚作响:“因为你手里的兵符,还能调动山东绿林营的最后三千人。”她的声音在雨幕里带著种独特的柔媚,却藏著刺骨的寒意,“也因为……柳云临终前托我照看你。”
提到柳云,华黔云的心臟像被什么东西攥紧。他想起那个总爱穿月白长衫的侠客,想起他背著自己走过的夜路,想起他最后倒在卫所刑架上的背影……原来这些他以为早已逝去的人,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护著他。
“燕帮主他们……”
“在云门山的秘库。”苏慕遮的软鞭突然加快速度,月白裙摆在草坡上划出残影,“妾身三天前从洛阳逃出来时,遇见了突围的燕离石。他说绿林营的內鬼已经揪出来了,是华鹤年安插的影字营死士。”
华黔云的绕指柔在手里转了个圈。他想起李贤临终前的眼神,想起萧彻染血的白马,突然明白这些牺牲从来都不是徒劳——他们像一颗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虽然微小,却激起了层层涟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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