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偶尔,也想做个英雄啊!(4k)(2/2)
王老黑解下自己的水囊,动作却停住了,看著那汉子胸口的血洞,眼中闪过一丝不忍。
这种伤,神仙难救。
刘弘已经蹲下身,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,托起那汉子的头,將水囊口凑近他乾裂的嘴唇,滴了几滴清水进去。
汉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,艰难地吞咽了一下,眼皮吃力地抬了抬,涣散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刘弘身上的皮甲与面庞。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,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,在他眼中骤然亮起!
是我汉家军人!
他用尽全身力气,嘴唇蠕动著,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。
“鲜…鲜卑…狗…三…三十多…骑…往…往西…西边…柳…柳树聚去了…我…我偷听…听…到…”每一个字都像在透支生命。
说到最后,他瞳孔猛地扩散,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,头一歪,最后那点微弱的气息彻底断绝了。
那双残留著无尽愤怒和一丝传递出消息后解脱的眼睛,依旧圆睁著,空洞地望著这片被血与火染红的天空。
“柳树聚…”王老黑声音沉重,他猛地站起身,眼睛死死盯向西边,“离这儿…不到二十里!俺曾去过!全是老弱妇孺!”
空气瞬间凝固了,比刚才的死寂更沉重。
四个老兵的目光,几乎同时望向蹲在尸体旁的刘弘身上。
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有两个。
其一,立刻快马回返,前去请求援军。只是路途极远,如此选择,无异於捨弃了柳树聚那些百姓。当然,敌眾我寡,他们见死不救,回到军中,也不会被责罚。
其二,只他们五骑,孤身前去杀贼。敌眾我寡,很可能都会死在那里。
在四人看来,刘弘这个靠做饭爬上来的伍长,会做出哪个选择,已经显而易见的很了。
实际上,这种事,他们已不是第一次遇到。
而每次,他们的长官都会选择退去。
李二愣的呼吸粗重起来,像拉风箱,他死死盯著刘弘的后背,仿佛要穿透那层皮甲,看一看刘弘的良心!
孙瘸子握著弓的手微微发抖。
赵麻子嘴角习惯性地下撇,那抹讥誚几乎要溢出来。
王老黑的眼神最沉,像深不见底的寒潭,里面翻涌著失望、愤怒,还有一种认命般的麻木。
他们没人说话,都在等著刘弘的决定。
刘弘的脑子里此时也在嗡嗡作响,各种念头疯狂衝撞。
前世职场的算计,穿越后想先苟起来发育的种种心思…还有眼前这片焦土,柳树屯那些毫不知情、即將迎来灭顶之灾的无辜面孔…他仿佛看到无数双眼睛在看著他,有张奐审视的,有手下鄙夷的,有村民绝望的…最后都定格在身前这双死寂空洞的眸子上。
他慢慢低下头,看著自己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双手。一股从未有过的、混杂著愤怒、羞愧、不甘和某种被压抑到极点的滚烫情绪,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!
他下意识的伸出手,握住腰间的雌雄双剑,忽的露出一个笑容。
“虎子岂能有犬父?”
刘弘站起身来,朗声道:“明犯强汉者,虽远必诛!况今贼入我边境,杀我百姓!我辈男儿,岂能坐视!本伍长要前去柳树聚击贼!愿与我同行者,且上马!”
隨后,他在一旁的树上,用汉军斥候专用的“密语”,在树上留下了一些关於此事的信息,尽了他斥候的责任。
见他们久不回,张奐一定会派人出来寻找,总是耽误不了事的。
李二愣的牛眼瞬间瞪得溜圆,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“厨子伍长”。孙瘸子握弓的手猛地一紧,指节爆响。赵麻子嘴角的讥誚彻底僵住,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愕然。王老黑那双浑浊的老眼骤然收缩,爆射出骇人的精光。
四人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,这个靠做菜上位的火头军,竟也是个好汉子!
留完消息,刘弘一把拽过自己的马韁,翻身跃上马背。
他勒转马头,面朝西边,那正是柳树屯的方向。
刘弘长啸一声,大呼“痛快!痛快!痛快!”
然后,他猛地一夹马腹!
战马吃痛,发出一声长嘶,前蹄扬起!
刘弘勒住躁动的马,挺直了腰背,坐在马鞍上。他微微侧过脸,目光扫过四个如同泥塑木雕般钉在原地的老兵。
“我这种人,偶尔…”他顿了顿,“我也想做个英雄啊!”
话音未落,他手中的马鞭已经狠狠抽下!
“驾!”
胯下的战马如同离弦之箭,带著一往无前的气势,捲起一溜烟尘,向著西边狂飆而去!只留下四个被彻底震懵的老兵,呆立在焦黑的废墟和血腥的尸骸之间。
王老黑浑浊的眼中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——震惊、茫然,隨即被一种久违的、近乎滚烫的灼热所取代!他猛地一跺脚,乾瘦的身躯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敏捷,像头老猿般窜上马背,动作乾净利落得没有一丝犹豫。
“跟上!!!”
吼声未落,他猛夹马腹,战马长嘶,紧隨著刘弘捲起的烟尘,狂追而去!
李二愣如梦初醒,那张粗獷的脸上,之前的鄙夷和审视早已被一种近乎狂暴的亢奋所取代。他狠狠抹了一把脸,脸上的肌肉扭曲著,眼中却燃烧著熊熊火焰:“干他娘的!”巨大的身躯轰然翻上马背,马蹄碾过焦土,追了上去。
孙瘸子动作更快,在刘弘喊出“痛快”的瞬间,他那条瘸腿似乎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。他上马的动作行云流水,没有丝毫迟滯。他一言不发,双腿一夹,战马四蹄翻飞,如同贴地疾飞的箭矢,紧紧缀在第二梯队。
赵麻子落在最后。
他脸上的惊愕尚未完全褪去,看著前方三个同伴决绝的背影,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刚刚咽气的尸体,那双世故的眼睛里翻涌著剧烈的挣扎。最终,他猛地一咬牙,低声骂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脏话,也翻身跃上马背。
跟著这样一个人,死在这样一个地方,许也不差!
五匹战马,捲起五道烟龙,飞扬而去!
刘弘冲在最前,大风灌满了他的皮甲,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,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。
恐惧依旧如影隨形,但另一种更为滚烫、更为热血的东西,正隨著马蹄的每一次起落,在他血液里疯狂奔涌、燃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