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血与纯真(1/2)

第39章 血与纯真

昏迷的血鸚鵡被纳亚拖向小酒馆,隨意得就像拎著一袋货物而已。

夜更深了,边缘区更加安静,连往常喜欢深夜出动的游荡者都看不到一个。刚才执法法师团如此声势浩大地蒞临,周边几个街区的小巷却全部门窗紧闭,连一条对外窥视的细缝都没有,在生存的重压下,人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好奇心。

李察默默跟在纳亚身后,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看不出有何异常,但是他藏在袖中的双手却紧紧握拳,前臂肌肉不断跳动著,一滴滴鲜血慢慢从指缝中渗出。李察的手上原本有伤,那根铁条没有做过拋光处理,毛刺、甚至脱模遗留下来的砂粒都还附著在表面,在他握上去的时候就磨破了掌心。本来只是些浅表皮的小伤口,但是李察现在要藉助压迫伤口產生的刺痛,才能勉强抑制住心的狂野脉动。他的內心深处早已翻江倒海,如若四下无人,他真想大喊大叫、狂踢乱砸,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宣泄一下迟来的极度紧张。

李察今晚第一次杀人,而且一下就拿走了四条人命,最后那名战士更是被他用手剖开了腹部,损伤了大部分臟器,然后就在他面前缓慢而痛苦地死去,死时充满恐惧。在当时生死一线时,李察进入绝对寧静的状態,一切意识和动作都转化为冰冷的数字,从纳亚处学来的种种技艺自然而然地就使用出来,丝毫不显生涩。而四个杀手却都以为李察只是一名菜鸟魔法学徒,这种想当然立刻让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。除了那发火球术外,其他三名杀手都是死在李察出乎意料的精湛暗杀技艺上,而那发火球术的战果,仔细说的话,也与暗杀技艺关联紧密。

在黑暗世界的对决中,往往是擦身而过的瞬间就已决定生死。

决战时刻,对李察来说一切都如在梦中,一场真实、冰冷、充斥著数字的梦。直到灰矮人离去,他才刚刚从梦境中醒来,然后紧张、虚弱、反胃和抽搐,种种负面感觉就开始轮番冲刷李察的心臟。

除了初次杀人的难过,李察还对血鸚鵡行將到来的命运感到说不出的紧张。不知为什么,纳亚越是显得轻鬆,李察就会越紧张。他的观察一向细致,在纳亚提起血鸚鵡时,就在眼角余光中看到纳亚两个同伴脸上露出些许的不自然,而血鸚鵡更是在昏迷前的瞬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和绝望。

从纳亚的话中推断,李察知道血鸚鵡十几年前就在黑暗世界中小有名气。这样的人,以及纳亚多年以来的同伴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紧张和害怕,那么过一会纳亚会展示出什么给自己看?而且纳亚刚才重点提醒过,让李察带上个木桶。现在只要一想到木桶,李察的胃就开始忍不住痉挛,有种立刻找个角落把胃里所有东西都吐出来的衝动。

纳亚和苏海伦,以及那些大魔导师们有一点很相似,就是从来不在正经的事情上开玩笑。

儘管很想立刻大吐一场,李察还是咬著牙跟上纳亚的脚步,並且成功坚持到抵达小酒馆为止。就连李察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蹟。

等纳亚和李察走后,留在原地的两个懒洋洋的男人就忽然变了样子,他们以不可思议的迅捷收拾尸体、清理现场,几分钟过后所有的痕跡几乎都被抹得一乾二净,只有小巷深处还留有大片魔法火焰舔舐过的痕跡。

等到明天一早边缘区的人们走出家门时,就会觉得昨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其实在混乱的边缘区,类似的事情,包括震动、爆炸以及种种奇怪的声音经常出现,人们早已习以为常,只要把门窗关好,那么房间內外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,外面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与屋內的人无关。建筑物是受到深蓝规则保护的,破门而入或者破坏外墙体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恶性事件,肇事者会被判定为入侵,成为深蓝的敌人。当然,外面发生的事也可以变得有关,假如屋里的人有太过浓厚的好奇心的话。

纳亚拖著血鸚鵡穿过小小的大堂,从吧檯边进了后厨。而李察发现这间酒馆的后厨空间异常的大,甚至比前厅的面积还要大。除了常见的炉台、酒柜和食物柜之外,后厨的墙壁上还钉满了大大小小的铁环,天板上甚至吊著几只滑轮,並且垂下数只大小不一的铁鉤。

后厨中到处瀰漫著浓重的油烟和劣质烈性酒的味道,但是这两种强劲的味道也压不住无处不在的霉味。墙壁和地板都是石砌的,冲洗得很乾净,可是上面依然留下大片不规则的淡淡痕跡。

“去把门关好。”纳亚吩咐著,一边把血鸚鵡拖到厨房中央。

李察依言走过去关好了门,然后就看到门后背居然真的摆著一只不算太小的木桶。木桶很有些年头了,虽然冲洗得很乾净,也没有什么异味,可是看到它的瞬间,李察终於再也压制不住身体的强烈反应,猛然扑到木桶边,拼命地呕吐著。

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,所以腹中不多的东西几下就吐了个乾净,然后吐出的就是清亮的酸水。浓重的酸气直衝李察的鼻子,一时把后厨中几乎所有的味道都压了下去,可是另有一缕本不起眼的味道却因此变得格外清晰。李察一瞬间就判断出了味道的来源,那是经年累月血垢留下的味道!

李察刚知道不好,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占了上风,胃又是一阵强烈的抽动,几乎缩成一团。最后一缕酸水几乎是从他嘴里喷射出来!

而纳亚似乎早就知道李察会是这种反应,只是一开始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,就开始自顾自地做起事来。他哗啦啦地拉下天板上垂掛著的铁鉤,把血鸚鵡的手脚穿在铁鉤上,然后一拉铁链,血鸚鵡就被悬吊在半空,四肢向著不同方向被拉伸到了极致。

剧烈的痛苦让她从昏迷中醒来,然后锐器穿透了几处经脉的剧痛,使得她再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。不过恢復神志后,血鸚鵡立刻不再惨叫,而是放鬆绷紧的身体,开始观察四周。可是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纳亚,於是眼中立刻闪过绝望,忍不住呻吟了一声。

纳亚伸手在她身上胡乱揉捏抚摸了几下,可是血鸚鵡却完全放弃了挣扎,身体的力量隨著纳亚的抚摸不断流失,而眼中的绝望已浓得完全化不开。

纳亚开始一件件脱她的衣服,直到把最后一点布片也挑出来扔掉为止。血鸚鵡就这样被掛在厨房中央,由於部分肌肉和经络被破坏,身体不时轻微地抽搐扭动一下,被铁鉤穿透的地方则怪异地没有立刻大出血,而是慢慢地向外渗著,一滴滴落在地面。

李察终於站了起来,脸上是惨澹的苍白,要扶著墙壁才能站稳。他擦了擦胸前溅上的污渍,鼓足勇气抬起头,把目光放在血鸚鵡的身体上。他知道,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。

血鸚鵡的真实年纪应该已过中年,可是强劲的实力却使她的容貌身体保持在非常年轻的状態,从哪个角度看她都不超过三十的样子,对男人充满了诱惑。在许多时候,容貌和身体就是她最有力的武器。可是现在,她的身体在李察眼中却没有丝毫诱惑可言,反而因为专注,李察看出她身上许多地方的数据有所异常。

李察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,视线一片模糊。可是在恍惚间,他仿佛看到了父亲那囂张跋扈的脸。而在那张钢铁铸成般的脸上,却有著一双沉静得让人心寒的眼睛。父亲……这个词在李察心中没有任何暖意和亲切,只有痛恨、寒冷和令人窒息的压力。李察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拥有什么样的力量,每每想起,却只有深不可测一词形容。如果是歌顿在这里,会看不下去吗?

所以每当身体的反应可以稍稍控制,李察就会抬起头,用力睁开眼睛,去看纳亚正在做什么。

眼泪模糊了视线,那就一把擦去;耳中全是阵阵蜂鸣,听不清纳亚在说什么,那就用力摇晃脑袋;最后则是疲弱的身躯想要瘫倒在地上,那就一手抓紧墙壁上的铁环,一手撑著旁边的木桶,至少让上身挺直。

李察依稀看到纳亚一边像个老人般絮絮叨叨地说著什么,一边用手在血鸚鵡身上仔细抚摸,不曾放过每寸地方。而他双手所过之处,往往会翻起大片的血。李察的身体正在全力抗拒著这一幕幕的场景,不让他弄明白纳亚正在做什么。可是“精確”和“智慧”的天赋却在这里发挥了作用,它们冰冷地把一切真相都还原给李察看。

腹部又是一阵几乎让人晕过去的绞痛,李察甚至怀疑自己的胃还是不是完整的。他的身上已经溅了不少的污渍,可是却已感觉不到。厨房中充满了血的鲜甜味道,完全压住陈年的腐朽气息。

整个空间也没有多余的声音,从那根钢线开始,血鸚鵡就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。除了李察自己偶尔控制不住的乾呕声,就只有纳亚双手舞动时轻微细密的刷刷声,如同高地孔雀羽毛笔尖在小羊皮纸上畅快地创作。

纳亚加快了动作,双手瞬间编织出数以百计的手势,每个动作却又无比清晰。於是在李察眼前,一朵灿烂而瑰丽的血之玫瑰凌空怒放!

那真的是一朵玫瑰,绽放在血鸚鵡的躯体上,甚至都能看到娇嫩瓣的震颤!

李察的视野即刻被玫瑰所填满,而当他恢復视力时,只看到纳亚拿著一件薄薄的东西,递到他的眼前。李察並不清楚那是什么,可是上面被鲜血浸透的魔法纹路却是异常眼熟,他闭著眼睛都能画出来。

那是属性类魔纹构装:初级敏捷。

咣当一声,已经满溢的木桶翻倒,里面的污物溅了李察一身。

李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清理了衣服上污渍,又是如何离开纳亚的小酒馆的。当身体的反应终於平息下来时,李察的眼前还晃动著那张魔纹构装,以及一堆各式各样、稀奇古怪的武器。可是血鸚鵡的身体和容貌已经从李察的记忆中消失,他现在能够记起的只有她的声音。

而由始至终,纳亚都没能从血鸚鵡嘴里问出任何东西来。不知道是血鸚鵡真的坚持到了最后,还是纳亚根本没给她机会开口。

在李察前方,幽深的小巷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,似乎永远没有尽头。而惨澹的魔法灯光只能给小巷內增添一点点光亮。小巷太长,而魔法灯太少,每盏魔法灯的亮度又远不及深蓝主塔中的同类。当走过一盏魔法灯时,李察的身影投在前方,並且越拉越长。

他忽然感觉到寒冷,同时疲倦和飢饿同时袭来,嘴里和喉咙中像被火烧过一样的辣辣地痛著。李察早就把能吐的东西都吐了个乾净,又因为连续使用血脉能力“爆发”而透支了体力,直到现在紧绷著的神经终於稍稍鬆弛时,才悉数发作。下一刻,他几乎连小小的一步都不想再挪动了,就在这时,忽然一扇有些眼熟的门出现在他面前。

那是艾琳住的地方。

李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到此处。可是在看到这扇门时,今晚发生过的所有事情突然闪电般串在一起,而种种场景幕后的真相则如旋涡下的暗礁,在李察脑海中若隱若现。或许只是无端的猜测,但是李察却知道,真相很可能便是如此,因为在真正的现实中,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巧合。

血鸚鵡和那些杀手早就在预定的地方等候著李察,而艾琳则是把他引入陷阱的诱饵。

砰砰砰!李察敲响了门。

旁边一扇窗户忽然打开,从里面探出一颗满脸横肉的脑袋,没有完全张开的眼睛已是凶相毕露,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嘟囔著什么,显然对被打扰了睡眠显得相当不满。可是当他看清李察衣服的式样质料后,却立刻以百倍的速度把头缩了回去,同时闪电般关上了窗户,却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,显示出了堪称神跡的技艺。

李察现在穿的是法袍下的內服,上面织绣著大片繁复华丽的魔法纹。这並不是装饰,而是货真价实的魔法阵。第一名杀手刺破了李察的魔法袍,却没能划破他的內服。能够穿得起如此內服的,就只有深蓝主塔中那些天赋、血脉、出身和运气同样让人痛恨的傢伙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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