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 婶婶何故前倨后恭?(2/2)
“明人面前不说暗话,蔡师也清楚,我楼桑刘氏早已家道中落,全仗玄德这孩子,在边塞凭一腔孤勇、几番出生入死,才搏出这微末功名,挣得一个重返官场的机会。”
“否则,似我等这般,怕是连斗食小吏之位都难以企及啊。”
蔡邕安静地听完,目光扫过刘氏族人殷切的脸庞,最终落在刘备身上。他看向刘备的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讚赏:
“诸位这番心意,邕完全明了。放心,即便拋开诸位对邕的庇护之恩不言,单单是玄德本人”
“邕亦是真心器重此子。他为人篤实,做事沉稳,身处逆境却不坠青云之志。这般实心用事、锐意进取的年轻人,在当今之世,已是不多见了。”
在座眾人闻听蔡邕如此高的评价,无不面露欣慰之色,纷纷点头称是。
蔡邕稍作停顿,话锋一转,目光变得更为专注,他直接望向刘备,切入正题:
“玄德此次应召入京之事,老夫已有耳闻。听闻考核需通晓数经,不知你此番主攻的是哪一经?”
刘备坐直身体,恭敬回道:
“回蔡师,备所选的是《古文尚书》。”
“《古文尚书》?”
蔡邕微微頜首,授了授頜下清须:“此正是卢子干最为精擅之学啊。你曾在他门下求学,可谓先得一机。”
刘备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,坦诚道“蔡师明鑑。备虽曾有幸在卢公门下求学,然则卢公彼时身负朝廷重职,日理万机,少有閒暇亲自授课。经义文章,多是由门下师兄代为传授。”
“加之不久后卢公便奉旨南下九江平乱,备资质愚钝,未能长期受教,於《古文尚书》一道,实在未能深得卢公真传精髓,只得皮毛而已。”
他的语气平静,却带著一丝淡淡的惋惜。
遥想十五岁那场游学,更多是获得了“卢门弟子”这块敲门砖,却未能真正系统地接受这位大儒的亲自教导。
当时同门中聪慧如公孙瓚者,见势不妙,早已改换门庭,另寻靠山,与卢植一系划清了界限了。
蔡邕与卢植乃平生挚友,自然不便在背后评议老友不是。
他只是沉吟道:“原来如此。若这般说来,欲以《古文尚书》应对朝廷考核,只怕—根基稍显薄弱,难有十足把握。”
“古文经素来重视师承,京兆名士挚恂嫁女於马季长,遂得古文尚书真意。”
“扶风马季长又传北海郑康成、涿郡卢子干。”
“当今古文大家,数这二人为最。”
“老朽在这方面的造诣,与他们相差甚远。”
他稍作思,眼中光芒一闪,看向刘备,试探著问道:
“玄德,老夫再授你《毛诗》如何?你可愿学?”
“《毛诗》?”
刘备闻言,微微一证。歷史上刘备平生所读之书,多偏向《六韜》、《礼记》、《汉书》、《商君书》这等经世致用的实学,对於吟咏性情、关乎风雅的诗歌一道,確实涉猎不多。
“蔡师是欲亲授我《毛诗》经义?”
蔡邕肯定地点点头:
“大丈夫立身处世,岂能只知兵法治略,不通文採风流?君子登高必能赋,饮酒当可诗。玄德他日若登庙堂之高,创不世之功业,岂能无锦绣诗文流传於世,以彰其志?”
“更何况,当今天子,聪颖敏慧,雅好书法、音律、辞赋,乃是性情中人。若玄德此番入京,不仅能通经术,更能兼具诗才,懂得风雅之事,想必更能投合圣心,於陛前应对之时,定然事半功倍,圣心喜悦之下,前程自然更为广阔。
刘备陷入沉思,蔡邕所言非虚,汉灵帝还真就好这一口。
《毛诗》,乃战国末年鲁国毛亨与赵国毛所辑注的古文《诗经》。
汉代《诗经》的阐释权,主要掌握在齐、鲁、韩、毛四家手中。其中齐诗、鲁诗、韩诗三家为隶书撰写的今文经,而毛诗则是用小篆书写,属於古文经学一派。
蔡邕见刘备沉思,便继续言道:
“当世之时,精通古文《毛诗》者,固然以北海郑康成为泰斗。老夫於此道之造诣,或不及康成深邃专精。”
“然老夫於六经之学,皆有所涉猎钻研,於《毛诗》一道,亦颇有心得。倾囊相授,指导你应对朝廷考核,绝无问题。”
蔡邕这话说得谦逊,却也是实情,郑玄是纯粹的经学大师,而蔡邕则是博通型的文艺全才。
他最为人称道的是史学、书法、辞赋,兼通音律、数术,可谓博学宏通。
若论学术之广博,涉猎范围之宽泛,即便是郑玄、卢植,在这方面亦要稍逊於蔡邕。
跟隨他学习《毛诗》,不仅能应对考核,更能全面提升文化素养,契合天子喜好,確是一条捷径。
想到此处,刘备不再犹豫。
他离席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冠,面向蔡邕,郑重地深深一揖到底,语气真诚恳切:
“蔡师厚爱,备感激不尽!晚生才疏学浅,资质弩钝,然向学之心不敢或忘。”
“今蒙蔡师不弃,愿授《毛诗》精义,实乃备之幸事!恳请蔡师教我,备必勤勉受教,绝不敢懈怠!”
灯火摇曳,映照著刘备年轻而坚毅的脸庞,也映照著蔡邕欣慰的笑容。
“善,从明日开始,四更夜起晨读。”
“老朽在楼桑树下等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