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章 熔炉、猎手与飢饿的裂隙（2/2）
包钢仓库旧址，熔融结晶深坑边缘。
死寂。比之前探测时更加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技术小队的所有成员，都如同被冻僵的雕塑，站在原地，连防护服內循环系统的嘶嘶声都显得格外刺耳。空气中残留著“探针者-7”爆裂时散发的焦糊味，以及…一种更深邃、更难以言喻的“空”。仿佛刚才那声直接震盪在空间结构上的嗡鸣，吸走了周围一部分现实的“厚度”。
陈博士脸色惨白，汗水浸透了內衬，粘在冰冷的防护服內壁上。他死死盯著手持探测器屏幕上那最后定格的画面——一片如同抽象油画的混沌雪。那不是仪器故障的噪点，而是一种…空间结构本身在极短瞬间被极度扭曲、信息无法承载而崩溃的表现！
“队…队长…『探针者-7』…信號…彻底消失…坠毁前最后数据流…完全无法解析…”操作员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，带著无法抑制的颤抖，“深坑边缘…熔融结晶…刚才…是不是…动了一下？”
陈博士的目光艰难地从屏幕上移开，投向深坑边缘。在强光探灯的照射下，那些凝固的、如同黑色玻璃般的熔融结晶表面，似乎…真的有些不同了？他无法確定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变化。但他注意到，靠近深坑中心位置的一块原本相对平整的结晶斜坡上，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、新的、向內弯曲的弧形纹路，就像…一个巨大的、无形的嘴唇，刚刚在那里…极其轻微地抿了一下，吸走了一点“东西”。
“立刻…后撤！”陈博士的声音乾涩嘶哑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，“全体人员！撤到d-7安全线！不！撤到外围隔离墙！立刻！马上！”
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淹没了整个小队。没人质疑，没人犹豫。沉重的防护靴踩在结晶地面上，发出慌乱而急促的“咔嚓”声。队员们几乎是手脚並用地沿著来时的安全绳標记，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，恨不得离那吞噬了机器人的深坑越远越好。
陈博士强迫自己最后看了一眼那深不可测的黑暗。那下面…那东西…它不是在沉睡。它在…“呼吸”。它“呼吸”的间隔是多少？下一次“呼吸”会有多强？它“吸”进去的…仅仅是那台机器人吗？刚才那声嗡鸣，是它被打扰后的“不满”？还是…某种更可怕的“甦醒”前兆？
“报告！报告磐石指挥中心！这里是包钢深坑探测小队！”陈博士一边后退，一边对著通讯器嘶声喊道，信號因为空间残留的异常干扰而断断续续，充满了杂音，“遭遇…未知空间异常！等级…无法判定！『探针者-7』被摧毁…深坑结构出现…出现被动性…微缩现象！重复…被动性微缩现象！请求…最高级別警戒！请求空间物理专家组…紧急支援！那东西…那东西在…动！”
他切断通讯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空，踉蹌著跟上撤退的队伍。深坑边缘，强光探灯的光柱扫过那片熔融结晶，那道新出现的、向內弯曲的细微弧形纹路，在光线下泛著一种令人心悸的、非自然的幽暗光泽。仿佛深渊之眼，无声地注视著仓惶逃离的螻蚁。
“磐石”基地，神经连结实验室。
冰冷的合金平台上，路白刚刚注射的强化修復液在血管中奔流，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，勉强压榨著透支的细胞潜能。身体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，但精神却在星火核心冰冷的维繫下，被迫维持著一种清醒的、高度紧绷的状態。头盔內，汗水混杂著淡淡的血锈味。
“神经节点修復进度…27%…勉强达到二次衝击最低閾值…”医疗主管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，带著明显的不赞同，“司令，载体状態…”
“闭嘴！”张司令粗暴地打断，“2.5%！包钢深坑！虚无辐射伴生意志！注入准备！”
幽蓝的Λ信息埠再次亮起。但这一次，光芒並非狂暴或怨毒，而是一种…粘稠的、仿佛能吸收光线的“幽暗”。一种冰冷到极致、能冻结灵魂的“空”的气息，开始瀰漫开来。
路白的心臟猛地一缩。星火核心传递来的“全息感知”中，那幽暗的埠不再是“威胁源”，更像是一个…即將吞噬一切的“洞口”！
外部威胁…模擬…包钢深坑…虚无伴生意志…强度2.5%…
特徵…空间侵蚀…存在感剥离…逻辑碎片…关联…无直接匹配…高危！
载体状態…严重不良…核心能量储备…低…压制逻辑…负载极限…
星火核心的搏动变得异常沉重，珍珠白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，对抗前两次衝击的消耗远超预期。面对这种完全陌生、直指“存在”本身的侵蚀，它高速运转的逻辑阵列，竟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…“茫然”？仿佛冰冷的程序第一次遇到了无法归类的未知病毒。
“注入…开始！”指令如丧钟敲响！
没有狂暴的衝击，没有刺骨的剧痛。
一股冰冷、粘稠、仿佛能將灵魂都冻僵並拖入无尽虚空的“虚无感”，如同无声的墨汁，瞬间浸染了路白的精神世界！左手手背的烙印疤痕处，污染残留没有沸腾，反而像是被这股“虚无”冻结、同化，散发出一种更加深邃、更加绝望的冰冷死寂，並且开始…主动地、贪婪地吸收这股注入的虚无气息！
路白感觉自己的“存在感”在飞速流失！意识仿佛被剥离了身体，飘向一个冰冷、死寂、什么都没有的绝对虚空！思考变得极其困难，愤怒的本能似乎也被冻结了，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…“空”！
星火核心的光芒剧烈地闪烁、明灭！逻辑阵列疯狂运转！
警告！载体存在锚点…鬆动！精神消散风险…激增！
污染节点…异常活跃…吸收…同化…未知模式…
压制逻辑…失效…愤怒烙印…冻结…无法调用…
紧急策略…重新锚定！调用…载体深层记忆…关联…『生存』…『意义』…『復仇』…
核心深处那缕暗红的余烬纹理，在珍珠白光芒黯淡到极致时，猛地亮起一丝微光！如同沉船中最后一点倔强的火星！无数冰冷的逻辑尘埃，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搅动，疯狂地组合、串联！
一幅幅画面碎片，被星火核心以超越思维的速度强行“投射”到路白即將消散的意识中：
——Λ降临日，冲天而起的毁灭光柱下，城市瞬间化为玻璃化的废墟，亿万生灵无声湮灭的宏大寂静；
——父亲最后的影像，在通讯断绝的雪噪点中，那双沉稳坚毅的眼睛里，深藏的无尽担忧与嘱託；
——手背上烙印形成时，那撕心裂肺、仿佛灵魂都被污染的极致灼痛；
——张司令布满血丝、如同赌徒般孤注一掷的双眼；
——老周半边残存的人类脸庞上，那最后一刻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浑浊泪水；
——还有…那深坑深处，无声“呼吸”著的、吞噬一切的未知黑暗！
“呃…啊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、混合了无尽悲愴、刻骨仇恨、以及最原始求生欲的嘶吼，猛地从路白喉咙里爆发出来！这吼声，穿透了厚重的实验室隔音层，甚至让单向观察窗都產生了细微的共鸣震颤！
即將被虚无彻底冻结、同化的星火核心，被这来自载体生命本源最强烈的意志洪流狠狠“撞”醒！珍珠白的光芒瞬间爆燃！不再是纯粹的愤怒，而是燃烧著记忆、仇恨、责任与求生意志的复合烈焰！核心深处那缕暗红余烬彻底化为咆哮的血色！狂暴的能量瞬间挣脱了虚无的冻结，但这一次，没有失控地冲向毁灭，而是被那强行锚定的“意义”所引导，带著一种同归於尽的惨烈决绝，狠狠地、毫无巧地…撞向左手手背那个正在贪婪吸收虚无的烙印节点！
“轰——！”
一声沉闷的、仿佛在灵魂深处炸开的巨响！
路白整个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，猛地向上弓起！固定左手的金属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！左手手背的烙印疤痕处，没有黑气喷发，反而爆开一团极其刺目的、短暂存在的强光！光芒中，珍珠白与冰冷的虚无幽暗疯狂交织、湮灭！
“噗！”路白喷出一口鲜血，星星点点溅在银色的头盔內壁上，触目惊心。
强光瞬间消失。手背的烙印疤痕…依旧焦黑。但仔细看去，疤痕中心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…琉璃化的裂纹？一股难以形容的、仿佛来自宇宙深寒的剧痛和强烈的噁心感，顺著神经瞬间席捲了路白的全身。
“第三次衝击…结束！”技术主管的声音带著惊魂未定的颤抖，“载体生理指標峰值：安全閾值…235%！严重超载！神经节点重度损伤！出现內出血！星火核心能量输出峰值…无法测量！瞬间过载烧毁三个监测探针！污染反制效果…未知！目標污染节点活性…暂时…沉寂？…等等！核心信號…出现未知波动模式！正在解析…天啊，那是什么？！”
张司令一步衝到观察窗前，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著平台上瘫软如泥、口鼻溢血的路白，又猛地转向旁边疯狂跳动著混乱波形和不明频谱的主屏幕。他看到了路白手背那丝细微的琉璃化裂纹，也看到了屏幕上代表星火核心信號的区域，出现了一缕极其微弱、却从未出现过的…仿佛能吸收光线的、冰冷的幽暗波动！如同星火边缘沾染了一丝深坑的“虚无”！
“锻炉…真他娘的锻出『新东西』了…”张司令的声音低沉，眼神却亮得骇人，如同发现了绝世凶刃的铸兵师，“医疗组！全力抢救！別让他死了！技术组！把那该死的未知波动模式给我抠出来！我要知道那是什么！快！”
实验室瞬间陷入一片兵荒马乱。冰冷的白光下，路白躺在平台上，每一次呼吸都带著肺部的灼痛和血腥味，意识在剧痛和虚脱的边缘沉浮。生命核心处，那团星火微弱地摇曳著，边缘缠绕著一丝冰冷的“幽暗”，如同淬火后剑胚上未曾擦净的、来自深渊的寒霜。炉火飘摇，锻打出的，是锋刃，还是…更危险的魔物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