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 归巢（2/2）

“可不是嘛！”老孙头抱怨道，“这破玩意儿，老毛病了！设计就有问题，受力不均！紧一回松一回，耽误事！”

路白蹲下身，仔细看了看轴承座的安装结构，眉头微蹙：“嗯，结构刚性不足，安装面也有点磨损了。得想想办法，不能总这么修。”

他一路走，一路看，一路问。工人们也乐意跟他聊，抱怨设备的毛病，吐槽流程的不顺，也提出一些自己琢磨的小改进想法。路白认真听著，不时在本子上记几笔。他敏锐地察觉到，虽然厂子渡过了生死关，生產恢復了，但设备老化、工艺落后、效率低下、安全隱患等问题，依然像潜伏的暗礁，制约著轧钢厂真正焕发活力。

傍晚，路白才回到那间属於副厂长的办公室。办公室不大，陈设简单，一张旧办公桌，几把椅子，一个文件柜。桌上放著一摞待阅的文件，最上面是厂里的生產月报和財务简报。

他刚坐下，门就被敲响了。进来的是王守仁，手里端著一个搪瓷缸，热气腾腾。

“路厂长，喝口热茶。”王守仁把缸子放在桌上，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坐下，脸上带著一丝忧虑，“怎么样？转了一圈，感觉如何？”

“活过来了，但底子还虚。”路白直言不讳，翻开生產月报，“设备故障率还是偏高，尤其是翻砂和粗轧工段。能耗指標也居高不下。防护膏的利润杯水车薪，厂子整体还是在微利边缘挣扎。”

王守仁嘆了口气：“是啊。老设备超期服役，带病运转。工艺还是老一套，效率低，废品率也压不下来。工人们是拼，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。”他看向路白，“部里这次让你回来当这个家，担子不轻啊。杨厂长年纪大了，身体也不太好，很多事，就指著你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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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白端起搪瓷缸，吹开浮著的茶叶，喝了一口。水温透过缸壁传来暖意。他看著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，厂区的灯火次第亮起，机器的轰鸣声依旧隱约可闻。

“王工，”路白放下缸子，目光沉静而锐利，“轧钢厂要真正站起来，光靠熬、靠拼，不够了。得动筋骨，换新血。”

“你是说…技术改造？”王守仁眼睛一亮，隨即又黯淡下去，“谈何容易！资金、设备、技术…哪一样不是卡脖子？”

“钱可以想办法，技术可以学，可以摸索。”路白站起身，走到窗前，望著灯火通明的车间，“设备不可能一步到位全换新，但关键环节的自动化、半自动化改造，必须提上日程！工艺流程必须优化！能耗必须降下来！工人劳动强度和安全保障必须改善！”

他转过身，眼神如同淬火的钢：“不能再让老孙头他们天天为鬆动的轴承座发愁！不能再让翻砂车间靠老师傅的手感控温！我们要用技术，把工人们从繁重的、危险的、低效的重复劳动中解放出来！让他们能更安全、更高效地创造价值！这才是『当家』该做的事！”

王守仁看著路白眼中那熟悉又更加坚定的火焰，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废弃仓库里捣鼓“废料仙丹”的年轻人。只是如今，这火焰更加沉稳，目標更加清晰，担子也更加沉重。

“好！”王守仁也激动起来，站起身，“路厂长，你说怎么干！技术科全力配合！我这把老骨头，还能再拼几年！”

就在这时，办公室门又被大大咧咧地推开。傻柱那標誌性的大嗓门响了起来：“路厂长！听说你回来了？嘿！这办公室坐著，还习惯不？”

他探头进来，看到王守仁也在，嘿嘿一笑：“王工也在啊！正好！路厂长，啥时候给咱食堂也搞搞『技术革新』？那蒸饭柜老掉牙了，费煤不说，蒸出来的饭还夹生！”

路白和王守仁相视一笑。傻柱的到来，冲淡了刚才凝重的气氛，却也提醒著他们，这场技术革新的风暴，將席捲轧钢厂的每一个角落。

“柱子，別急。”路白走回办公桌后，拿起笔，在那份生產月报上重重划了一道，“先从最疼的地方开刀！翻砂车间的模具损耗和能耗，粗轧工段的设备故障率！明天开始，成立攻关小组！我亲自掛帅！秦科长负责协调和数据分析，王工提供技术支持！就从这里开始，给咱们轧钢厂，换一副新筋骨！”

他拿起搪瓷缸，將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。那暖流不仅温润了喉咙，更点燃了胸中那束从未熄灭的星火。归巢的路白，没有沉浸在归来的温情中，他已敏锐地锁定了轧钢厂浴火重生后必须跨越的新关隘。一场立足轧钢厂实际、以技术为刀、向落后生產力和管理瓶颈宣战的战役，在这间简朴的副厂长办公室里，正式拉开了序幕。窗外，轧钢机的轰鸣声似乎更加有力，仿佛在回应著它的新主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