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二十载誉花间楼(2/2)

“怎么会?没见过其他楼主啊!”

“死了。”金灵犀淡淡的,“他死了,但只要楼活著他就不算死,这楼我得给他守好了。”

金灵犀刻意忘却的十年初次开启。

大历五年,宣州纸商的女儿金灵犀和鄂州文生雷计良私定终身落脚长安,两人的婚事金家不同意不是因为门户不当,而是金家主厌恶雷计良油嘴滑舌,商户对油滑之人最防备,何况一个只是跑宣州买纸就能诱惑女子的士子,哪里是个踏实读书人。

可十七岁的金灵犀刚愎自用,作为十二岁便名镇宣州的少女鉴纸家,她认为自己选人的眼睛和鑑定纸张优劣一样清明,雷计良言语风趣,写得一笔好字,长得很有鄂州人挺拔俊朗的风骨,雷家也是世代书香门地,雷计良对金灵犀承诺,家里有能力改了她的商籍,日后若是自己科考入仕金灵犀便是名正言顺的官家夫人,不会被人非议。

雷计良写了上百首关於金灵犀的情诗,画了数十幅她的描摹,金灵犀感动於诗中情思,痴迷每一幅画中笔触的细腻,雷计良的感情迅猛,金灵犀深陷於他,无论如何抽离不出去了。

金家急忙为女儿寻了知根知底的人家,金灵犀可好,懵懵懂懂接受了雷计良,居然婚前私通,还怀上了胎儿!金灵犀害怕,带著积攒跟雷计良回了鄂州,雷家並不像雷计良说的那样宽宥,他们蔑视商户出身,不知检点的金灵犀,对搞大了商女肚子的雷计良也失望。雷计良颇有气节地净身出户奔赴长安,他说等考上功名,两家人不铺毯迎接他根本不会回头!

长安西市火热,金灵犀怀著大肚奔波攒铺,她自詡通识造纸工艺,满心希望能在长安立住脚,谁知年幼不懂“规矩”被长安纸行迎头痛击,赔了带出家的积攒缠上满身官非。而这时雷计良却不见踪影,其实自来了长安,他像把科举忘了,痴迷大城奢靡的他日夜留恋勾栏瓦舍吟诗唱曲。宵禁的夜对金灵犀来说枯槁漫长,对雷计良来说入如仙境,书不读了,妻儿根本想不起来。

穷困潦倒的二人搬出长安城躲债进山,但金灵犀自小从商脑子活络,半年磕碰让她终於摸清了长安纸业的道行,她悄悄出入西市和流动纸铺的胡商勾兑,靠胡纸仿品重新起家,她怀著孩儿不便与人计较,大利归胡商,小利留生计,很快便和胡商將半真半假的胡纸卖进了四十家胡商铺。

雷计良厌弃清贫的家,寧肯街头卖字画也都奉献进了平康坊的瓦舍。金灵犀悲哀自己瞎了眼,只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孩儿身上,她想等平稳度过待產便重回西市,她有四十条胡商脉络,东山再起之日就是一飞冲天时,管他什么长安纸行,四十条线一起动谁也拦不住她,到那时她就和雷计良一刀两断!

然而並非人人韜光养晦都能最终如愿,雷计良不知怎么头脑一热记起了科举,竟真报名参加了春闈,惨败是板上钉钉的事,谁知荒淫的雷计良又把目光盯回了金灵犀身上,在情债被娼妓算成数额催上门时,他將四十条胡商资源低价折给了长安纸行,金灵犀功亏一簣,发疯般打了她十七年人生中最大的一架,也是挨打最重的一架。雷计良踢没了她肚子里的孩儿,脓血流满了贫瘠的山院,完全成型的七月大男婴生生被亲爹扼杀了性命。

大月流產,金灵犀已是濒死,雷计良害怕,唐律杀妻之刑极其严苛,高可面圣判罪,处残酷车刑还会累及家族,於是他趁夜色將金灵犀背进山涧推进急流,顺流是瀑,下面就是寒潭,他巴望金灵犀的半条命能给鱼果腹,如此了无痕跡。

命运半点儿不由人,谁能想到有个人前一天在山里钓鱼太晚回不了城,索性生了火烤鱼等天亮,却一下子撞到了天上掉人的奇景……

金灵犀是两个月后从间楼醒来的,把她从寒潭捞起来的人正是间楼的真正楼主万境言,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寡淡男子。

间楼,金灵犀熟也不熟,初进长安她就听说这楼开了十年,是誉满长安的豪商天下,这座邸店有三层,里面装潢华丽又不失素雅,任何喜好的客人都能找到相应宴客的包房,这里训成的优伶不时输送进內教坊,大戏名伶常来登台,吃喝戏赌雅俗兼备,体现的就是奢靡。

金灵犀好奇的是商贾都爱选在这里进行大宗交易,间楼有句箴言:阎王帐对死对头,间楼里一笑勾。难成的生意进了间楼大多可成,哪怕商界宿敌也能在间楼化解成伙伴。

万境言却淡然一笑,人啊,就怕別人做事不带自己吃亏,所以喜好从眾,这楼就是迎合从眾盖起来的,只要常客是贵人,楼里物价越高越能吸引身价高的人,於是不断进来的人与里面的物自然水涨船高,衝著发財而来的人,能有什么解不开的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