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9章 闹元宵,灯影里的团圆味(1/1)

正月十四的傍晚,胡同里就飘起了糯米的甜香。苏晚把泡了整夜的江米倒进石磨,傻柱推著磨盘转,“吱呀吱呀”的声响在暮色里盪开,白的米浆顺著磨盘往下淌,滴进底下的瓦盆里,像串断了线的珍珠。

“得磨得细点,”苏晚用木勺把米往磨眼里添,“元宵面细了,煮出来才滑溜,咬一口能流心。”瓦盆是粗陶的,边缘磕了个小豁口,装米浆时总漏出点,苏晚就用个小碟子接著,说“一滴米浆都不能糟践,都是汗珠子换来的”。

晓梅在旁边揉豆沙馅,赤豆是前儿就煮烂的,拌上红和猪油,在瓷盆里揉成一个个小圆球,油光鋥亮的,像块块褐红的玛瑙。“妈,您尝尝这甜度咋样?”她捏起一小块递过去,苏晚抿了抿,眉梢弯起来:“正好,甜里带点豆子的香,不腻。”建业蹲在灶房门口劈柴,松木劈开来带著股清香,他把劈好的柴码成小堆,说“明儿煮元宵得用松柴,火稳,煮出来的元宵不裂皮”。

小远和小虎趴在炕桌上画灯笼,红纸裁成了各式各样的形状,有圆的、方的、还有兔子形的。小虎拿著蜡笔往纸上涂金粉,涂得满手都是,像沾了把碎星星。“太奶奶,我要画个老虎灯笼!”他举著画纸喊,上面的老虎长著兔子耳朵,逗得苏晚直乐:“这是老虎变的兔子吧?准保能嚇跑年兽。”

许朗坐在堂屋的藤椅上,手里攥著个竹篾骨架,正慢悠悠地扎灯笼。竹篾是从乡下亲戚那捎来的,黄澄澄的带著韧劲,他用细麻绳把篾条捆成六角形,动作慢却稳,骨架扎得方方正正。“当年在东北,没这么多讲究,”他用剪刀剪掉多余的绳头,“就用樺树皮糊个简易灯笼,点上煤油灯,走夜路时能照个亮。”

张奶奶挎著篮子来串门,篮子里是刚炸好的麻,芝麻裹得密密麻麻,咬一口能掉渣。“闻见米香就过来了,”她掀开瓦盆上的纱布,“哟,这米浆磨得真细!我带了点麻,孩子们閒了垫垫肚子。”苏晚往她手里塞了把刚揉好的豆沙馅:“尝尝这个,红放得多,甜甜蜜蜜的。”

十五这天,天还没黑透,胡同里就掛起了灯笼。有王大爷扎的鲤鱼灯,鳞甲用红纸剪的,风吹过时“哗啦”响;有二丫妈糊的荷灯,粉白的瓣上点著小蜡烛,映得像朵真;苏晚家的六角灯最惹眼,许朗在绢面上画了梅兰竹菊,晓梅又描了圈金边,点亮后,光影在墙上摇摇晃晃,像幅流动的画。

傻柱提著灯笼在胡同里转,给孩子们发小蜡烛。“小心点,別烧著手,”他给小虎的灯笼点上烛,“这灯笼得提著走,才能招福气。”孩子们提著各式各样的灯笼在雪地里跑,烛火在灯笼里晃,像串移动的星子,笑声惊得院墙上的积雪“簌簌”往下掉。

灶房里,大铁锅的水“咕嘟咕嘟”开了,苏晚把滚好的元宵下进去。白胖的元宵在水里打著旋,慢慢浮起来,像一群在水里游的小月亮。“得点三次凉水,”她往锅里添了勺井水,“这样煮出来的元宵才不粘皮,咬开是流心的。”建业蹲在灶前添柴,火光映著他的脸:“妈,今年的元宵比去年的大,馅也多。”苏晚笑了:“今年日子顺,就得吃大点的,团团圆圆的。”

许朗把桌案搬到院里,摆上煮好的元宵、炸麻、还有盘切成瓣的苹果。“老话说『十五的月亮十六圆』,”他往碗里盛元宵,“但今儿的月亮也亮堂,就著月光吃元宵,才够味儿。”晓梅给每个人端了碗,白瓷碗里的元宵浮在甜汤里,旁边臥著两颗红枣,像沉在水里的胭脂。

小远和小虎捧著碗,蹲在腊梅树下吃元宵。“太奶奶,这元宵里有枣!”小远举著勺子喊,枣肉燉得烂烂的,混著元宵的甜,香得直咂嘴。小虎吃得急,元宵汁烫了嘴,眼泪汪汪的还捨不得停:“比胡同口卖的好吃,太奶奶明年还做。”

胡同里的锣鼓声远远传来,是街道组织的舞龙队来了。龙身裹著彩布,在灯笼光里一扭一扭的,像条活龙。孩子们追著龙跑,大人们站在门口鼓掌,鞭炮声“噼里啪啦”响,硝烟味混著元宵的甜香,在空气里酿出股醉人的暖。

傻柱跟著锣鼓声哼起了小调,他年轻时在剧团学过两句,嗓门亮得很。“正月十五闹元宵,家家户户乐逍遥,”他唱得顛三倒四,却透著股欢喜劲儿,引得街坊们直叫好。张奶奶也跟著拍手,皱纹里盛著笑:“傻柱这嗓子,不去唱戏可惜了!”

月亮升到头顶时,院里的灯笼还亮著,光影在地上织出张网。许朗给孩子们讲“元宵姑娘”的故事,说古时候有位姑娘,用糯米做糰子救了全城的人,后来人们就把这天叫元宵节。小远听得入了迷,手里的灯笼都忘了提,烛火在绢面里晃,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,忽大忽小。

苏晚收拾碗筷时,发现灶台上还剩著碗元宵,是特意给晚归的路人留的。她用垫盖在碗上,怕凉了,心里想著:说不定有赶路的人,喝口热汤,吃个元宵,能暖到心里。院门外的脚步声“嗒嗒”响,是王大爷拄著拐杖来送灯笼,他的鲤鱼灯烧了个小窟窿,却笑得满脸褶子:“孩子们喜欢,烧了也值当。”

夜深了,胡同里的锣鼓声渐渐远了,只剩下零星的鞭炮响。孩子们困得趴在炕上,手里还攥著没吃完的麻,渣掉在枕头上,像撒了把碎金子。苏晚给他们盖好被子,掖了掖被角,看著窗外的月亮,忽然觉得这元宵节啊,闹的不是灯,是团圆的热乎气;吃的不是元宵,是日子里的甜。

灶房的锅里,甜汤还温著,飘著淡淡的糯米香。窗台的腊八蒜快吃完了,罐底还剩点醋,酸里带著点甜。许朗把灯笼收进屋里,绢面上的梅兰竹菊在月光下泛著白,像蒙了层霜。他往苏晚手里塞了个没吃完的元宵:“尝尝,凉了也甜。”

苏晚咬了口,豆沙馅在嘴里慢慢化开,甜得人心头髮软。她想起白天磨米浆时,傻柱推著磨盘转的模样;想起晓梅揉豆沙时,指尖沾著的红;想起孩子们提著灯笼跑的笑声,忽然觉得,这日子就像这元宵,得慢慢磨,细细揉,煮得滚烫,才能品出里面的甜,暖到骨子里,久到心里。

月亮渐渐西斜,把院里的腊梅影投在地上,像幅疏朗的画。苏晚躺在床上,听著许朗均匀的呼吸,听著窗外偶尔传来的狗吠,心里踏实得很。她知道,过了元宵,年就算过完了,但这团圆的味,这日子的甜,会像灶房里的余温,慢慢焐著往后的日子,一天比一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