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岁末情长(2/2)
中午吃卷时,全院的人都凑在傻柱家,炕桌上摆满了碗,有醃萝卜条,有煮白菜,还有傻柱从食堂捎回来的肉皮冻,颤巍巍的,像块琥珀。傻柱娘给每个人碗里都舀了勺麵汤,说原汤化原食。许朗喝著麵汤,听一大爷讲他年轻时候的事,说他当学徒时,师傅总让他用砂纸磨零件,磨得手上全是茧子,却也练出了好手艺。
“现在的年轻人,总嫌活累。”一大爷嘆了口气,却看见周明在给孩子们演示怎么用木屑生火,手指被火星烫了也不吭声,只是咧著嘴笑。老人突然笑了,往周明碗里夹了块肉皮冻:“好孩子,手艺人就得有这股劲。”
下午扫盲班上课,许朗教孩子们写“年”字。棒梗总把下面的“干”写成“於”,急得直跺脚。许朗拿起他的手,在纸上慢慢写:“你看,这像不像过年时掛的灯笼?上面是灯笼顶,下面是灯穗。”棒梗看著字,突然拍手:“像!像极了!”他在纸上写了满满一页“年”字,每个字都歪歪扭扭,却透著股认真劲儿。
课间时,三大爷抱著他的药书过来,指著上面的图画问:“这是不是蒲公英?我昨天在墙角看见棵,种子都飞了。”许朗点头,翻到另一页:“您看这个,是薄荷,夏天泡水喝能解暑。”三大爷赶紧拿出个小本子,用铅笔歪歪扭扭地记著,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,像春蚕在啃桑叶。
二大爷搬来个旧木箱,里面是些锣鼓鑔,锈跡斑斑的,却还能敲响。“快过年了,教孩子们打打锣鼓,热闹热闹。”他拿起锣槌,“哐”地敲了一声,震得窗纸都颤了颤,嚇得小宝捂起了耳朵,却笑得直不起腰。傻柱凑过来抢锣槌:“我来我来,我在食堂敲过饭盆,比谁都响!”
秦淮茹抱著孩子站在门口看,孩子的小手抓著个布老虎,是她连夜缝的,老虎尾巴上还缀著个小铃鐺,一晃就叮铃铃响。“许朗兄弟,晚上来我家吃饺子吧,包了点白菜馅的。”她说话时,孩子突然伸出小手,抓住了许朗的衣角,咿咿呀呀地叫著,像只刚出壳的小鸟。
许朗笑著点头,摸了摸孩子的小脸,软乎乎的,带著点奶香味。周明在旁边收拾锯末,听见这话也凑过来:“俺们也包了红薯麵饺子,晚上给您送点尝尝。”林晚秋在旁边补充:“放了点虾皮,鲜得很。”
天黑时,院里的灯次第亮了起来,暖黄的光透过窗户,在泥地上映出模糊的影子。傻柱家的烟囱里冒出的烟,带著卷的麦香;三大爷家传来翻书的沙沙声,偶尔还有老人低低的咳嗽;周明屋里的算盘响得欢,像是在数著过年的日子。
许朗坐在灯下整理扫盲班的课本,每本都包著牛皮纸封面,是他用旧报纸糊的。突然听见院门外有动静,出去一看,是收破烂的老汉,背著个大筐,筐里是些空酒瓶和旧报纸。“小伙子,有破烂卖不?”老汉的鬍子上结著霜,说话时嘴里冒白气。许朗想起屋里有几个空墨水瓶,转身去拿,回来时见老汉正啃著块干硬的窝头,噎得直瞪眼。
“大爷,来我屋喝碗热水。”许朗把墨水瓶递给老汉,拉著他往屋里走。老汉不好意思地搓著手:“不了不了,耽误你功夫。”却还是被拉进了屋,捧著热水碗时,手都在抖。“这天气,冻得骨头缝都疼。”他喝了口热水,眼里泛起点湿意,“我那孙子在家等著我买呢,过年了,总得知点甜味。”
许朗从林晚秋给的麦芽里拿了几块,往老汉兜里塞:“给孩子的,尝尝。”老汉推辞不过,揣著千恩万谢地走了,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缩成个小点,筐里的酒瓶叮叮噹噹地响,像串特殊的风铃。
傻柱不知啥时候站在门口,手里端著碗饺子,还冒著热气:“秦姐让我送来的,刚出锅的。”他看著老汉走远的方向,挠了挠头,“我明天把食堂的空油桶给大爷留著,能换点钱。”许朗接过饺子,热气扑在脸上,暖得人心里发颤。
夜里躺在床上,听著窗外的风声,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鞭炮声——快过年了,总有些心急的孩子提前放起了炮。许朗摸了摸枕边的鞋,鞋底的芦蹭著掌心,软乎乎的。他想起白天孩子们的笑脸,想起傻柱娘的卷,想起三大爷的草药,心里像揣了个暖炉,热烘烘的。
明天该去买几张红纸,教孩子们剪窗;该把周明做的小桌子刷层漆,晾乾了正好过年用;该提醒二大爷,他的锣鼓该擦点油了,免得生锈。许朗翻了个身,听见院里的猫叫了一声,大概是找到了傻柱埋的鱼骨头。
雪又开始下了,这次是细碎的雪粒,打在窗上沙沙的,像谁在外面轻声说话。许朗闭上眼睛,鼻尖似乎还縈绕著饺子的香、麦芽的甜、艾草的苦,还有松针那清冽的香。他知道,这岁末的寒意里,藏著的都是盼头,像院里那盏昏黄的灯,看著不亮,却能把整个冬天都焐得暖暖的,等著新年的钟声敲响,等著开春的风把院里的老槐树吹绿。
夜渐渐深了,院里的灯一盏盏灭了,只剩下许朗屋里的灯还亮著,在雪地里映出小小的一片暖光,像颗落在人间的星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