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章 採风的韩夫人(2/2)

“夫人,今晚在此歇息。”“影”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,如同例行公事。

驛站房间简陋,但还算乾净。赵雅琴简单梳洗后,强烈的疲惫感袭来,但更强烈的是一种想要独处的渴望。她需要片刻的喘息,需要离开这些无处不在的“眼睛”,哪怕只是片刻。

她定了定神,推开门,对著守在门外的两名狼卫偽装的僕役道:“有些气闷,想独自去后院透透气,看看月色。你们不必跟著了。”

两人面无表情,其中一人微微躬身:“夫人,此地陌生,恐有不妥。还是让小的远远跟著,以策安全。”

“不必!”赵雅琴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强硬,“就在这驛站后院,能有什么危险?我只想静静待一会儿。”她试图拿出昔日王后的威仪。

“夫人安危,小人职责所在。”另一名狼卫开口,声音同样平板,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坚持。

僵持只持续了一瞬。就在赵雅琴感到挫败和愤怒时,一个瘦削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迴廊的转角处——正是“影”。他似乎刚从外面巡视回来,衣袍下摆沾著夜露的湿痕。

“夫人想去后院?”“影”的声音不高,他缓步走近,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,仿佛能穿透赵雅琴所有的偽装。

“此地虽为驛站,但鱼龙混杂。为防万一,属下还是陪夫人走一走吧。”他微微侧身,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姿態恭敬,却彻底堵死了赵雅琴独处的可能。

赵雅琴的心沉到了谷底。她看著“影”那张平凡的脸,她明白,任何试图脱离他们视线的举动都是徒劳的。她就像一只被蛛网牢牢黏住的飞蛾,任何挣扎都只会引来更紧的束缚。

她默然转身,走向后院。“影”落后半步,如一个真正的影子,不远不近。后院不大,几株老树在月光下投下婆娑的暗影。她站在院中,抬头望著那轮清冷的孤月,试图放空思绪。

沉默了片刻,赵雅琴深吸一口气,决定换个方向试探。她隨意地开口,声音带著一丝旅途的倦怠:“影,我们快到齐国了。听说齐都临淄繁华依旧,只是近来似乎不太平?市井间可有流传什么新鲜事?比如……流民聚集,或是哪里遭了灾荒?”

“影”的脚步停顿了半拍,隨即恢復如常。他站在赵雅琴侧后方阴影里,声音平淡,像在匯报帐目:“回夫人,属下只负责护卫,不通晓各国风物市井。齐国近况,待到了临淄,夫人自可向当地官员或商旅询问。至於流民……”他顿了顿,语气毫无波澜,“战乱之地,流民四散求生乃是常事,不足为奇。並无特殊消息。”

滴水不漏。赵雅琴的心又冷了几分。她得到的,永远都是这种经过筛选、毫无价值的“官方信息”。贏乐只给了她“寻找”的任务,却吝嗇於提供任何实质性的线索,更通过狼卫死死控制著她获取信息的渠道。这与其说是寻找,不如说是一场以她为诱饵、以狼卫为猎犬的狩猎。而她,连诱饵的价值都显得如此被动和渺茫。

月光清冷,夜风拂过树梢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赵雅琴独立院中,这短暂的“透气”,只让她感到更深的窒息和无望。

---

十余日后,风尘僕僕的车队终於望见了齐国都城临淄那高大巍峨的城墙轮廓。作为东方最富庶的城池之一,临淄的繁华远非饱经战乱的魏地可比。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,商旅云集,各种口音的吆喝声、驼铃声、车轮滚动声交织成一片喧囂的市声。护城河宽阔,河水在阳光下泛著粼粼波光。高大的城门楼下,甲冑鲜明的齐国士兵严格盘查著出入的行人车马。

凭藉贏乐赐予的通行令牌和那份“採录风物”的文书,赵雅琴一行的身份得到了驛丞的重视。他们被安排入住靠近齐王宫附近、专门接待外国使臣贵宾的“四方驛馆”。驛馆规模不小,亭台楼阁,庭院深深,环境清幽雅致。

赵雅琴被引入一座独立的小院“听竹轩”。院如其名,几丛翠竹掩映著精舍,颇为雅致。然而,就在她踏入院门的那一刻,一种异样的感觉便攫住了她。院中洒扫的僕役,动作过於干练;端茶送水的侍女,眼神过於沉静;甚至连院门口站立的守卫,身形姿態都隱隱透著一股熟悉的、属於军人的硬朗。一切都合乎礼仪,无可挑剔,但赵雅琴敏锐地察觉到,这座小院,乃至整个驛馆她可能活动的区域,早已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——那是狼卫的网。在她抵达之前,“影”和他的手下显然已提前抵达,不动声色地接管或渗透了驛馆的防卫,將她置於一个更加精致的囚笼之中。

放下简单的行李,赵雅琴无法忍受立刻待在房间里。她需要出去,需要走在阳光下,需要去感受这座她並不陌生的城市。

“影”如同幽魂般出现在她身后:“夫人要外出?”

“初到贵地,想隨意走走,看看临淄风物。”赵雅琴语气平淡,带著一种刻意的疏离。

“属下隨行护卫。”“影”的回答毫无意外。

於是,在两名侍女和“影”的陪同下,赵雅琴走出了四方驛馆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,临淄城內的喧囂扑面而来。宽阔的朱雀大街上,店铺鳞次櫛比,旗幡招展。绸缎庄流光溢彩,珠宝阁熠熠生辉,酒楼食肆飘出诱人的香气。行人摩肩接踵,衣著各异,操著各地的口音。贩夫走卒的吆喝、车马的喧囂、甚至远处瓦舍勾栏传来的隱约丝竹声,共同构成了一副美丽画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