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苜蓿(2/2)
又问邱梅:“你蹲地上干嘛呀,这算苦肉计?”
邱梅举手,掌心是几苗寸长的,嫩黄色的芽儿。
她看曾风:“你不是爱吃这个嘛,苜蓿芽儿,雪才化,它还没出土,要挖就得从土里往外刨,你乱割麦苗当青菜吃,我没办法,只能给你刨这个解馋呀。”
大西北的春天,是从女人们拨开雪,刨苜蓿芽开始的。
曾风前段时间因为想吃青菜,又正好看到麦子返青,于是割了些麦苗来吃。
当时邱梅跟他狠狠吵了一架,还把没看住他的林衍和民兵也全臭骂了一顿。
但从那天起,她每天都会送他一把嫩嫩的小黄芽。
曾风双手捧过苜蓿芽,先对陈棉棉说:“这个,无敌的美味。”
但又问邱梅:“这东西居然是从土里刨出来的?”
陈棉棉拈起一枚苜蓿芽,倒也不生气,而是难过。
她看曾风:“为了让你有绿菜吃,邱书记趴着刨苜蓿,曾风同志,你觉得她是不是在拍你马屁?”
曾风向来不出窑洞,所以他并不知道,他爱吃的菜是从土里刨出来的。
但邱梅把自己搞那么辛苦,刨那么点菜,她何苦呢?
嫩苜蓿难找,邱梅继续往前,但说:“陈主任,我这书记也就干三个月,过个官瘾,还是要归还给杨书记的,我也不是拍马屁,只是不想曾风同志乱割麦苗。”
又说:“曾风同志是城里人,不理解,一株小麦苗就能收获一大把麦子,磨成面粉,能蒸两个香喷喷的大馒头,那是我们一天的伙食,我不想他糟蹋粮食。”
为什么邱梅在乎麦苗,不让大家踩,也不让大家割。
因为麦苗是粮食,是农民的命根子。
陈棉棉冷看曾风:“你是朱门酒肉臭,不理解我们,没麦子吃,就是路有冻死骨。”
这不杀人诛心嘛。
曾风来西北,就是要跟群众打成一片的。
这个国家是人民的国家,干部是人民的公仆,怎么能用朱门称呼?
但陈棉棉不等他辩解,再说:“曾风同志不识稼穑,乱割麦苗当菜吃,地委书记无奈,抱病挖苜蓿的事情我会如实向上反应,就看总革委如何处理他吧。”
曾风是真不知道,搞点小苜蓿苗要费那么大的劲儿。
如果知道,它再好吃他也可以不吃的呀。
他掏出一沓粮票递给邱梅:“原来的我掏粮票,以后我不吃它了,行了吧?”
邱梅今天的苜蓿是给陈棉棉挖的,让她尝个鲜。
但见陈棉棉在朝自己眨眼睛,她可是做过媒婆的,脑子好使。
她灵机一动就说:“听说曾风同志的父亲是大领导,那他乱割麦苗当菜吃的事,应该不算犯错误吧?”
陈棉棉立刻接上:“毛选里讲,有支部队行军时踩踏了麦苗,团长登门算价钱,给农民赔偿,踏了麦苗的营长直接被贬成了小兵蛋子,不过曾风同志可是官二代,我如实把情况报上去吧,说不定总革委会号召大家学曾风,集体割麦苗呢。”
官二代还是个新式名词,但它恰好能定义曾风。
而他为了抓邱梅和林衍的小辫子,拍照用掉了两卷胶卷。
但狡诈的陈棉棉,她来了不过两三个小时,就给曾风扣了好大一顶帽子。
而于林衍和邱梅来说,都被拍照了,撤职在所难免吧?
但在此刻,神奇的一幕发生了。
曾风主动说:“陈主任,我也揪了邱书记和林衍好多的小辫子。”
看她转身离开,跟着跑:“但我不向上举报,你也别举报我,成吗?”
邱梅万万没想到,事情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解决。
她也觉得应该见好就收,忙喊说:“陈主任,那就一笔勾销了吧。”
但陈棉棉并不吐口,撩下曾风回了窑洞。
西北这地儿,要说脏,那是真脏,但只要认肯收拾,也能收拾干净。
这一间是林衍和邱梅,曾风几个领导住的窑洞。
好大一张炕,炕上只铺着被擦的明光噌亮的红柳席。
炕里烧着从山里扫来的树叶,地上的炉子里还架着煤块,火汹汹的。
因为太热,曾丽自己把衣服脱了,但忘了给妞妞脱。
小丫头正在学爬行呢,因为衣服穿得太多,爬不动,四肢在原地划拉着。
陈棉棉摘掉她的小棉帽,头上的汗冒的跟落雨似的。
妞妞虽然脑子好使,便学爬行比较一般,倒是耸着屁屁能往前挪。
小妞儿一个翻身坐了起来,想来个屁挪,往前跑跑。
但是不对啊,坐了片刻她咕嘟就趴下了,因为她觉得屁屁好烫啊。
本来趾高气昂的曾风现在又变的可怜巴巴了。
他哀求说:“主任,我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,咱们对错一笔勾销,成不成?”
而如果曾丽不是来的路上挨那几个小时的冻,以及,亲眼看到马继业没有戴帽子,在两个小时内耳朵直接冻到出血,她虽在西北,但不理解冷,和冷对人的摧残。
可现在她懂了,她开始拆她哥的台了:“屁呀,你穿着那么厚的棉衣,还有那么厚的羊毛袜,而且我听他们说了,你整天呆在窑洞里,就没有出去过。”
陈棉棉笑着补刀:“也出去过,但是去割麦苗当菜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