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2章(2/2)
角落里的鲛族公主茫然无措地望向悬空的锦帛,眼中的光亮又如熄灭的烟火,一点点黯淡下去,他所求的竟然是狐王,不是她。
他那婚书上,字字句句所称颂的,等待落名的,亦是狐王,不是她。
泪珠从她眼角滑落,凝为一粒粒雪白的珍珠,砸落在怀里的月琴琴弦,撞出一声声幽微鸣响。
好在殿中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鲛族公主,也无人听见她以珠泪所谱写的悲曲。
狐王大怒,沉声威胁道:“你再说一遍,你所求为何?”
灵尊被她身上沉重的威压,压得脊背一寸寸弯折下去,身上的伤口全都崩裂开,双眼溢出血丝,口鼻耳孔都滴下血来,只不过片刻,他身下已经淌了一片血泊。
但他依然一字一句,坚定地重复道:“在下神往君上已久,此生唯一所求,便是能与君上缔结道侣之缘,侍立左右。”
狐王怒魄已灭,但慕昭然单从这段记忆之中还是感觉到了狐王残余的怒火,她太过自以为是,当初穷极无聊,随意许下的承诺,在这个时候,竟将她逼入两难之境。
她大约没想到,这个世上竟有人还敢觊觎她。
慕昭然压抑着怒火,冷漠道:“本王可以给你别的,天材地宝、法器灵丹,或者,让你成为海族第一人。”
灵尊额上冷汗淋淋,整个人已几乎成了一个血人,却依然不肯松口,“在下不求别的,只求君上。”
慕昭然嗤地笑出声来,从容抬手,一捧炽烈的天狐火从手里飞出,砸入锦帛之内,欲要那婚书焚毁。
灵尊道:“此婚书是以我的蛟鳞所制,君上若想毁它,只有先杀了我。”
慕昭然:“好,那本王就杀了你。”
狐王最终还是没能杀了他,人间天子尚且一言九鼎,她亦向来重诺,当年不曾违背与书生的诺言,今日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,推翻自己先前发下的宏愿。
“你不怕死,我便成全你。”她看向妖蛟的眼神,已如同在看一个死物,勾手招来婚书,眯眼看过上面文字,提笔以妖气为墨,在婚书上落下了自己的名。
游辜雪就站在她身旁,看着她提笔,幸而这只是狐王的记忆,落笔所书的名字也是狐王之名。
他勉强从书生痛苦得快要窒息的情绪里,抽出自己的神识,仔细地打量这一份婚书。
书上的文字没有任何问题,但这份锦帛……
他前世曾撕毁过半页天书,是以对它的力量有所熟悉。
狐王实际落名的地方,是在天书之上。
原来,早在这个时候,法尊和灵尊就已经有了合谋之意。
慕昭然遵循着九尾狐的记忆轨迹,提笔在那婚书上落了名。
狐王之名,千娆。
在写这两个字时,一股强烈的恨意灌入心头,几乎让慕昭然感觉震惊。
她心中涌出磅礴杀意,已经想好了,在签完婚书之后,要如何一片片剔下他的鳞,抽出他的筋,碾碎他的骨头,让他死在这心愿得偿之日。
狐王的杀意实在很明显,赤丨裸裸的毫无掩饰,大殿内外所有人都断定,这条胆大包天,竟敢胁迫狐王的妖蛟,今日必会殒命当场。
可签完婚书后,狐王身上的杀意却诡异地平息了。
慕昭然坐在王座之上,垂眸盯着那妖蛟,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注入心头,如春日暖流,淌入心海,让她禁不住面红耳热,心旌摇荡,竟渐渐看顺眼了阶下伤痕累累之人。
这种感觉,和她初见云霄飏时,是那么相似。
她真的对他动了心,所以她注意到了妖蛟的伤,开始怜惜他流的血,转头看见身边书生失魂落魄的表情,她怔了一怔,伸手摸了摸他的脸,依然吩咐他道:“着人送他去疗伤吧。”
这一句话,让满殿等着看妖蛟血溅当场的人,都面面相觑。
都说狐王喜怒无常,但这未免也太喜怒无常了。
身在狐王之侧的游辜雪,是最能切身感受到她前后态度的转变,她方才的杀意为真,现在的心软亦是真,天书落名,竟能如此强势地扭转一个人的爱憎情感。
他能感觉到,自己身躯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,抑制不住地猜想。
那慕昭然对云霄飏的情呢?是不是也是这般?
她不是真的爱他,她只是身不由己。
游辜雪前世今生所有的不甘嫉恨,似乎都在这一刻释然了,最后剩下的,唯有对她的心疼。
她爱了一辈子的人,为他惹得一身骂名,为他断送了美好的前程,为他从云端跌入泥泞,甚至不得不委身于自己这个邪魔阎罗,都不过是身不由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