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巧辩(2/2)

见无法哄骗赵暘,宋庠也有些不耐烦了,冷淡地丟下一句,转身朝赵禎拜道:“庆历新法,蠹政害民、荼毒甚广,虽时隔三载,然余声至今尚未平息,朝野仍然怨言,若官家召回范相公,臣恐怨声再起、徒生事端,不若等再过些年,待此事彻底平息,再招范相公入京不迟。”

话音刚落,高若訥亦出列附和,拱手道:“臣附议。”

“嘿!直接说等范相公入土,再招他的骨灰盒进京多好。”

赵暘在旁嗤笑道,隨即目光落在高若訥身上,拱手道:“这位……又怎么称呼啊?”

不等高若訥开口,王守规忙代为介绍道:“这位是枢密副使、右諫议大夫加工部侍郎,高若訥,高直学士。”

“高若訥?”

赵暘微微一愣,觉得这人名有点耳熟。

琢磨半晌后,表情微妙地对高若訥道:“阁下是否是那个……曾被欧阳修写信骂做『足下不復知人间有羞耻事尔』的高司諫啊?”

“……”高若訥闻言面露惊愕,隨即老脸涨红。

赵暘一看就明白了,嗤笑道:“这我就明白了。嘖嘖,作为諫官非但不敢直言曲折,还要在友人家中詆毁他人,你自然是不希望看到范相公的。行了,靠后站站吧,君子之贼,让我跟宋相公再说两句。”

“……”

高若訥又羞又恼,满脸涨红,却又不敢在官家面前发作,咬著牙退后两步,回到了原来的位置。

看到他羞愤难堪,不止文彦博、庞籍、叶清臣几人,但凡知道內情的人都不厚道地暗暗偷笑,唯独赵禎笑不出来,甚至表情还有点难看。

原因就在於欧阳修骂高若訥的《与高司諫书》一文,当时高若訥呈给了他,请他做主,他看完后觉得欧阳修骂地太过分,太过於偏袒范仲淹,於是便下旨將欧阳修贬为夷陵令,这……后人都知道了?

也不知后人会如何看朕。

赵禎暗暗嘆了口气,抬头看向赵暘,却见赵暘目视著宋庠似笑非笑道:“宋相公所谓的朋党之论,我觉得就不必再论了,欲加之罪、何患无辞?……至於宋相公指责范相公的新政蠹政害民、荼毒甚广,这我就忍不住要跟阁下辩论几句了,昨日我也看过范相公昔日呈於官家的《答手詔条十事》,大致也了解了新政的改革方向,不知其中哪一条蠹政害民、荼毒甚广呢?”

宋庠抬眼看向赵禎,见赵禎依旧端坐著一言不发,遂转身面朝赵暘,冷淡道:“范希文言及我大宋沉弊,並无不妥,然他喜结空谈之士,互相吹嘘標榜,標奇立异、譁眾取宠,多有人言行不检,如滕宗谅、石介等辈,比比皆是。”

“滕宗谅?”赵暘想了想,恍然道:“哦,就是那个被诬陷挪用公款……公使钱的滕子京对吧?”

宋庠似乎感觉有点意外,隨即冷笑道:“岂有诬陷?他若无辜,何必烧毁帐本?”

“我想是怕株连无辜吧。”赵暘一脸见怪不怪道:“公使钱嘛,宴请馈赠过往官员,若往来的人多了,费自然也就多了,若有贴补战死士卒亲属、犒赏有功將士、祭奠英烈之举,所费那就更多了,这不奇怪。”

瞥了一眼赵暘,宋庠淡淡道:“小郎君这是在替滕宗谅开脱?”

“就事论事罢了。”赵暘摊摊手道:“这事就好比穀仓啊、兵械库啊,若是官家今日下旨严查国內各州各县的粮仓、械库,不出月余,各地粮仓、械库横竖得因为『失火』烧掉一些,烧得比白地还乾净,什么都不剩。”

他环视一眼殿內诸位朝中大臣,笑道:“赞同我的给个反应?”

“……”

陈执中、文彦博、庞籍等人互相看了一眼,一个个绷著脸端正神色,一言不发。

见这些人故作正经,赵禎隱隱有种不好的预感,面色亦逐渐变得难看起来。

难不成,果真被这小子说中了?!

而与此同时,赵暘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宋庠,似笑非笑地说道:“至於滕宗谅嘛,我只能说他有点小义气,担当也不算小,但运气差了点,对吧,宋相公?”

“……”

听出言外之意的宋庠一言不发。

可惜赵暘却有意把事情挑明了,转头假意问王守规道:“王中官,话说滕宗谅这事,几时事发的呀?”

“庆历三年吧。”王守规回答道。

“范相公几时推行的新政呀?”赵暘又问道。

王守规故意迟疑了下:“好似……庆历三年吧。”

“好巧哦。”赵暘挑了下眉道。

“是很巧……”王守规乾笑著附和,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宋庠等人。

“对吧?”赵暘转头看向宋庠,意有所指地轻哼道:“明知有人要对付他们这帮人了,还不赶紧把屁股擦乾净……”

他话还未说完,就见高若訥冷笑著打断道:“小后生莫要信口开河,当年弹劾滕宗谅的乃是出任陕西四路经略安抚的郑戩,此人与范希文可是连襟……”

赵暘瞥了高若訥一眼,不悦道:“这才叫直言敢諫嘛,阁下以为谁都跟你似的?”

眼看著高若訥脸上又添几分羞恼,陈执中、文彦博、庞籍几人暗暗摇头。

自取其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