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杂草（1/2）

永昌二十年，夏末，镜水城。

夕阳西沉，为外城的武备堂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色。

墙根下，陈千行猛然惊醒，急促喘息，胸膛剧烈起伏。

片刻后，他目光重新聚焦，远处少年们的练拳声隨之入耳。

等等……练拳声？霎时间汗毛倒竖：

“我……睡著了？！”

只是练功后调息片刻，却昏睡过去，这对一个本应气血充沛的练武之人而言，绝不正常。

更让他心悸的是，这次的梦境也与以往不同。

在那熟悉的，死寂冰冷的梦境结束后，竟还多出了自己变成一株小草的荒诞画面。

他正心头沉凝，一道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：“陈哥！”

抬起头，看到邻居家的林子昂正快步走来。

少年身材敦实，稍显稚嫩的脸上掛满汗珠，但脚步轻快，眼神飞扬，透著一股藏不住的兴奋。

“陈哥，我，我突破了！”林子昂在他身边坐下，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：“换血境！我终於到了！”

陈千行的心跳，骤然漏了一拍。

但他立刻压下心中的翻腾，露出由衷的微笑：

“太好了，这是大喜事！”

“嘿嘿！”得到认可的林子昂更高兴了，他用力一握拳，手臂上的皮肤竟瞬间微微涨红，一条条青筋之下，隱约能看到血液如赤色汞浆般奔流。

“这感觉实在是太痛快了！”林子昂眼中闪烁著对未来的期盼，憧憬的描绘起来：

“五天后的考核，我肯定能拿到城防军的名额！等我领了那身威风的黑甲，咱就是吃皇粮的官家人了，顿顿有肉，每月还有餉银拿！看以后谁还敢瞧不起咱们家！”

他每说一个字，都像是在描绘一幅绚丽的画卷，那是安稳的生活，是旁人敬畏的目光，是一条通往更高武道的阶梯。

陈千行从他眼中那满溢而出的光，仿佛能看见他家人欣喜若狂的模样。

这些画面，自己本该也有，可如今……

“据说城外那些地方妖魔横行，一不小心就会没命。”林子昂越说越振奋：

“而当上城防军就能常住镜水城，甚至住进內城。”

“嗯。”陈千行轻轻应了一声。

这是所有武备堂少年的梦想。

成为城防军，意味著安稳和地位，意味著能將家人庇护在安全的內城，更意味著有资源攀登那更高的武道，真正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。

这是一道窄门，林子昂奋力挤了进去。

“陈哥，凭你的底子，肯定也没问题的，別泄气！”最后，林子昂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这才转身匯入三三两两的人群。

少年们勾肩搭背，高声谈笑著离开校场，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有著和他相似的，对未来的期盼。

陈千行目送著他们，直到校场上空无一人，周遭只剩下风吹过的呜咽声。

他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，只留有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和无力。

曾几何时，自己也如他们一样，对未来充满了炽热的期待。

现在，那份期待早已被纠缠了他多年的“噩梦”，啃食得一乾二净。

自六年前父亲意外去世后，那个死寂阴冷的“梦”便缠上了他。

不仅侵蚀他的精神，磨灭他的意志，更在无声无息中偷走他的气血。

他就像一个底部有洞的木桶，无论如何拼命往里头灌水，流失的速度却永远比注入的要快。

从十二岁到十八岁，六年，两千多个日夜的苦修……他仰头望著沉寂下来的天幕。

夕阳早已沉入地平线，只留下了一抹仿佛凝固的血色残红。

巨大的失落感瞬间將他淹没。

比自己小了两岁的林子昂，都已突破，即將成为城防军。

而自己却马上因为超龄，失去最后的武备堂资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