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巴隆死了(1/2)

初秋的冷风已经像刀子似的刮人。

今天是秋收祭后的第二个礼拜日,收税的日子。

冷风捲起黑松林村泥巴小路上的尘土和枯叶,打著旋儿扑向那些低矮破败的茅草屋顶。裹著一股子牲口棚的骚臭味儿,混著烂泥塘子散发的腐朽气息,直往人鼻子里钻。

“瞧这穷酸气儿!”一个公鸭嗓子,又尖又细,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,“墙头草都快比屋顶高了!嘖嘖,这篱笆,老子放个屁都能给震塌嘍!”

“谁说不是呢,大哥您看这地,”另一个声音,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,充满了諂媚,“连根像样的草毛都长不出来!耗子打这儿过都得含著眼泪儿!就这破地方,刮地皮都刮不出二两油来!”

被称作“大哥”的人没立刻接话,只发出一声沉闷的、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嗤笑,带著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。

他叫巴隆,一个骑士。

所谓骑士,就是会呼吸法的人,传言可以三拳打折小树,两剑劈断人骨。

领头的那个大块头巴隆,是黑森林堡那个禿头老男爵手底下最得力的狗腿子之一,就是这么有个“骑士”的名头的混混,领著俩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的侍从,在这片穷得叮噹响的领地里横著走。

巴隆那身用廉价铁片勉强敲打出来的半身甲,在灰濛濛的天光下也泛不出什么像样的光泽,倒是沾满了泥点子,看著比村里最脏的猪倌也好不到哪儿去,腰上拎著一个三五斤的小锤,当做是武器。

但就这么一身半身甲,也要几千的价格,够一家农户吃上半年了。

“油水少?”巴隆终於开了腔,声音瓮声瓮气,像破风箱,“油水少就不用交『平安税』了?老子顶著风跑这一趟,是来跟你们这帮泥腿子讲交情的?”他抬脚,重重地踹在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篱笆门上。

篱笆门后,是特里大叔的家。

“哐当!”一声闷响,连著篱笆墙都跟著剧烈地晃了几晃,几根支撑的细木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抖落下一片尘土。

“交钱!妈的,磨蹭什么呢!”巴隆不耐烦地吼道,唾沫星子似乎能穿透稀疏的篱笆缝喷到伊万脸上,“按人头算,一个子儿不能少!男爵老爷的规矩,懂不懂?”

“就是!”公鸭嗓子立刻帮腔,“巴隆大哥亲自来收,是给你们脸了!別给脸不要脸!”

沙哑嗓子也赶紧跟上:“再磨嘰,信不信大哥把你们这破窝棚当柴火点了?”
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那间同样歪斜的茅屋里冲了出来,带著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头。

“来了来了!巴隆大人!”

特里大叔衝到篱笆门前,一把拉开了那扇被踹得吱呀作响的破门。

“巴隆大人!您……您来了!”特里大叔有点发颤,双手侷促地在沾满泥点的粗布裤子上蹭了蹭,“您……您今天看著可真精神!这盔甲,这气势!太……太像一位真正的骑士了!”

巴隆显然很受用这种崇拜的目光,他挺了挺他那肥厚的胸膛,粗重的眉毛挑了挑,那张横肉堆积的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豪迈、却还带著不满:“哼,那是自然!老子可是男爵老爷亲封的骑士!守护一方平安的!不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觉得本大爷不是个骑士?”

他身后那两个混混小弟互相挤眉弄眼,公鸭嗓子嘿嘿低笑:“大哥就是大哥!我看这人是想死了”

特里大叔低著头,他嘟囔了一句:“是……!巴隆大人!您这样的人是真正强大的骑士!保护弱小,主持正义!”

巴隆是个锤子的真正骑士,他就是一个骑士阶的混混。

这片地不归他们黑森林堡管不说,就算是收税也轮不到他们骑士来收。他就一个豪横无耻的烂人。

仗著自己背后是老禿头,强行在黑松林堡的地带收税。

黑松林,黑森林,虽然只错了一个字,但可是两个不同的领地。

巴隆对特里大叔的夸讚显然很满意,也不知道听出来讥讽没有,他大手一挥,带著施捨般的语气:“行了行了,老东西,有这份心是好的!不过嘛!平安税可不能少,你们家两个人头,这月就是二十个,懂了么!”

“二十个子儿?”特里大叔脸色一白,“巴隆大人……上个月……上个月不是才十五个吗?怎么……怎么又涨了?”

很显然,这不是巴隆第一次来要帐了。

但特里也没什么办法。

“哼!”巴隆脸一沉,横肉抖了抖,“上个月是上个月!男爵老爷说了,今年冬天来得早,北边的林子不太平,可能有大股的流寇过来!堡里要加派人手巡逻,多养兵,懂不懂?多收的五个子儿,那是买你们命的钱!”他唾沫横飞,理直气壮,“咋的?嫌贵?嫌贵你可以搬走啊!看看出了黑松林的地界,是流寇的刀子快,还是野兽的牙口利!”

流寇?

黑松林这穷的鸟不拉屎的地方,哪有流寇?

就算有,也是自己人。

特里下意识地皱了皱眉,但又哀嘆嚎哭道:“大人,骑士大人,您就行行好,少收几个子吧……我们真的过不下去了。”

“你这人!!我大哥都这么说了,你们居然还不满意!!”沙哑嗓子立刻帮腔,恶狠狠地瞪了特里一眼,“五个铜子儿买条命,偷著乐吧你们!居然还不愿意交!”

“这命啊,”一个清亮又有些愤怒的女声响起,“你不如去问问,是不是值五个铜子。”

巴隆眉头一皱,声音来的方向,是人群后头那片阴影里,一个姑娘拨开人群,径直走了出来。

她身形修长,身上披著一件不合季节的短斗篷,斗篷底下露出皮甲的边角,再往下则是一条抹得发白的粗布裤子和一双沾著泥的长靴——毫无淑女风范,倒像个混在佣兵堆里的小头目。

“伊莲娜?”特里大叔脸色更白了,“您来干啥啊,快回家去!你这是胡闹——”

伊莲娜不是他女儿,但比他女儿也差不了多少。

她是黑松林的大家看著长大的。

“我可不能在这种时候不站出来?”伊莲娜看了他一眼,“这可是我的领地,你是我镇子上的人,怎么就轮到你给他们交命钱了?”

她转身,正对著巴隆,可看著有些滑稽。

“我是黑松林的男爵,伊莲娜·洛夫斯林。你要收税,那就得先问问我愿不愿意。”

空气一时静了。

“噢?”巴隆拖长了嗓子,嘴角掛著讥誚,“黑松林的男爵?就是说你这个娘们?”

黑松林的女男爵,他可不是第一次听说。

伊莲娜·洛夫斯林,一个不学无术的傢伙,呼吸法都不怎么会用,就更別提教人了,小时候她父母还活著的时候,据说上过两天法术课,但连个戏法都放不出来。

他看著伊莲娜,目光像刀子裹著油,慢慢从她的肩盯到脚,又从脚扫回脸上,那表情活像在看市集上刚拉来的母驴。

“我还以为你哪去了,原来这烂地真是你管的?”他嗤笑了一声,“你想干嘛,给这老泥腿子討情?他给你织过袜子,还是你们有点儿別的什么关係?”

巴隆身后的小弟顿时一阵低笑,有人咕噥:“黑松林可真开放啊……”

伊莲娜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剑柄。

这是侮辱,严重的侮辱!

“我要跟你决斗!”她愤怒地像是一只母猴子脸色涨红,“按照旧规,凡持封者,有权通过决斗捍卫所属土地之正义与秩序。”

巴隆愣了半息,隨即大笑,笑得盔甲都在抖:“你说你,跟我,决斗?”

“你笑什么?”伊莲娜咬牙,“还是你怕了?”

巴隆止住笑,表情陡然冷了几分,他缓缓卸下肩上的铁锤,扔在地上,“不怕。”他说,“我只是怕,一拳把你打死了,脏了我这地儿。”

可这地分明是伊莲娜的。

伊莲娜拔剑,脚步站稳了些,气息却微微不稳。她气的发抖。

风颳得更紧了。

“哎,伊莲娜……你別这样啊!你打不过他的!”特里愁眉苦脸。

人群后,一个穿著旧斗篷,约摸著十二三的少年静悄悄地走了出来。他没有吭声,只靠在一棵树下,那模样说不上有多特別,脸白,黑色的头髮有些乱,一双黑眼睛懒懒的,像是刚从炕头爬起来,还没睡醒,典型的奢华贵族的作风

——昼夜顛倒,白天瞌睡晚上熬夜。

不过那些贵族,多是夜生活丰富,而这小子只是习惯没改过来。

他是伊万。

伊莲娜的弟弟。

“伊万啊,你快去劝劝你姐姐,这么弄是要出人命的!”特里急的不可开交,但伊万只是摆了摆手,手里拎著像是一个烧火棍的东西,没说话。

他可跟自己那愚蠢的姐姐不一样。

他是个穿越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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