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雪夜杀机(2/2)

车外“咯吱”轻响,是车轮碾积雪的声音。

马蹄裹厚布,踏雪无声。

高教头端坐马鞍,自出府门便如绷紧的弓弦,双眼警惕扫四周。

夜色如墨,风雪打脸生疼,稍有风吹草动,他也猛地扭头。

那“一剑无血”出道至今,所杀之人不论武功多高、势力多雄,从无失手。

此番不知为何被这凶神盯上將军,先前那几桩命案,已让高教头见识了对方的狠辣诡譎。

他绝不相信对方会轻易罢手,可將军偏要此时主动离巢,无异於给了对方可乘之机。

高教头心中明镜似的:对方今夜必定动手。长安城內大军云集,对方绝不敢在那里妄动,一旦入了城,便再无下手的机会。

这荒郊雪夜的路途,正是对方唯一的杀局。

百名武士护著马车,在茫茫雪地缓缓行过十里。

此刻,已远秦岭別苑,离长安只剩一半路程。

一路出奇平静,无半分异动。眼见近皇都地界,原本紧绷的眾人,脸上都漾出鬆弛。

这一路提心弔胆,稍有动静便停步戒备,实在劳心,如今平安过了大半,难免鬆口气。

眾人都觉今夜或能无事,唯高教头目光依旧锐利,丝毫不敢懈怠扫视四周。

恰在此时,前方风雪瀰漫的夜色里,忽飘起一团飘忽火光,在暗沉天地显得间格外突兀。

火光乍现的瞬间,整支队列骤然绷紧如拉满的弓弦。

“唰唰”声成片,长刀出鞘带起凛冽寒光,长枪平举如林刺向夜空,霎时间风声鹤唳,人人攥紧兵器,汗毛倒竖,只待令下便搏命。

队列前头两骑骑士,不愧是沙场老手,不需回头稟报,交换个眼神,腰间直刀已“鏘鏘”出鞘。

雪光映出森然刃口,两人双腿一夹马腹,坐骑喷出白汽,四蹄翻飞朝火源奔去。

火光看著不远,几盏茶功夫,马蹄踏雪的“篤篤”声便到近前。

距离缩近,一阵女人的哭泣声顺风飘来,呜呜咽咽,在这荒郊雪夜里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
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,深更半夜哪来的妇人啼哭?

莫不是山中精怪化了人形,在此装神弄鬼诱人上鉤?

两名骑士眼中凶光一闪,当年安史烽烟里,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,什么场面没见过?

纵是邪祟,一刀斩了便是!

两人握紧刀柄,坐骑放慢脚步,蹄碾积雪,悄无声息围上去。

坐骑步步逼近,两名骑士终看清眼前景:路边孤火跳动,映著个跪坐冻土的妇人。

素白孝服,尖顶孝帽,帽檐下容色姣好,眉宇间却裹著柔媚哀戚,正对著火堆旁硬地哽咽——方才哭声正是她发的。

眼前这幕透著说不出的诡异。骑士一时竟忘了出声。

诡异归诡异,沙场警觉未丟。

二人眼风扫向妇人身后,火堆將她的影子投在雪地上,隨火焰晃动微微摇曳。

看清影子的剎那,原本气势汹汹的骑士肩头倏地一松,还好是活人,不是山魈野怪作祟。

这时,低头哽咽的妇人似察觉动静,缓缓抬眼。

火光落她脸上,含泪眸子先惊后怯,唇微张欲叫喊,看清袍服又咽回去,怯生生开口,声粘腻如蜜带颤:

“两位好汉……可是公家人?”

这声入耳,骑士骨头似酥了二两,紧绷心神莫名鬆了。

纵情景诡异,骑士被柔媚瞧著,竟生不出厉色,语气不自觉放缓。

其中一人按刀开口,声比往时柔和:“不错,我等是右驍卫军士。我且问你,这荒郊半夜,你为何在此哭泣?”

妇人见语气平和,身子微松,柔弱更甚,抽噎著开口,声带哭腔细若游丝:

“妾身是户部程员外郎妾室。今日娘家来人捎话,说家父身患重病,已是油尽灯枯,临终前想再见妾身一面。

妾身得知此讯,心胆俱裂,便打理行囊,出城奔赴娘家,谁知返途中突遇风雪,更撞见一头猛虎。

当时情况危急,眼看恶虎就要扑上马车,妾身只顾著逃命,只得丟下马车,任凭恶虎撕食马匹,自己在荒野里狂奔。”

她抬手拭了拭眼角,泪水却越涌越凶:“偏荒郊野岭,一时只顾逃命,竟迷了路,眼下天色已晚,四周不见半个人影,我一个弱女子无处可去,也无人相救,怕是今晚就要冻毙在此了。

可怜我那老父即將撒手人寰,我又遭此横祸……”

说到痛处,她泣不成声,捶著胸口道,“我实在悲慟难忍,便点了这堆火,只求走完最后一程。”

闻此惨状,骑士动了惻隱,忙收刀鞘温言安慰:“莫哭,既是遇上我等,便是你命不该绝。我等正要赶往长安,你且等候,我去稟明將军,”

言罢,骑士调转马头,踏著积雪朝来路返回,只留另一名同僚守在火堆旁陪妇人等候。

不多时,先前离去的骑士领著大队人马折回。茫茫风雪里,近百支火把连成火云,將妇人团团围住。

面对跨刀持枪、面带煞气的军士,妇人嚇得身子微颤,紧紧攥著苍白的手掌,垂头大气不敢喘。

这时,马车一侧窗帘被从內里掀开,右驍卫大將军哥舒光露出威严面容。

他扫了眼妇人,又瞥了瞥四下空寂,神情莫测,不知在盘算什么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