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6章 燕王再请战(2/2)

户部尚书郁新也连连点头,抚掌讚嘆:“沈尚书所言极是!兵精粮足,缺一不可!若无张太岳当年力挽狂澜,清丈田亩,开源节流,积下这泼天的家业,万历爷纵有凌云之志,又岂能支撑得起这数万大军跨海远征、连年血战?此胜,军士用命在前,然根基,却在庙堂运筹!”

礼部尚书郑沂看著同僚们激动振奋的脸,嘴唇翕动了几下,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嘆息。那冰冷的伤亡数字和“战略完胜”的字眼,像巨石一样压在他心头,让他那句“劳师远征,虚耗国力”的諫言,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他只能忧心忡忡地望向北方,仿佛已看到辽东防线因兵力空虚而露出的巨大缺口。

就在这朝堂气氛微妙地转向激昂与振奋之际,一个清朗而带著年青人特有锐气的声音,如同裂帛般响起:

“父皇!”
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。只见燕王朱棣猛地从武將班列中踏前一步,单膝跪地!他年轻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,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,如同燃烧著两团火焰,死死盯著御座上的朱元璋。他挺直了脊背,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悍勇:

“天幕所示,后世儿郎尚能以寡敌眾,扬威异域!儿臣不才,愿效仿徐魏国公、永昌侯(蓝玉)之志!请父皇允准,调拨儿臣精兵十万!不!五万铁骑足矣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著一种斩钉截铁的自信,“儿臣立誓,五年!不,三年之內!儿臣定当亲率王师,踏破漠北王庭!將那北元偽帝、蒙古诸部酋长之首级,尽数献於父皇阶下!以彰我大明赫赫天威!永绝北疆之患!”

燕王的声音在大殿中迴荡,带著一种一往无前的锐气,仿佛要將殿顶的琉璃瓦都震落下来。他跪在那里,身姿挺拔如標枪,目光灼灼地逼视著帝座,等待著父皇的裁决。整个奉天殿,瞬间安静得只剩下他激昂的余音和眾人压抑的呼吸。

朱元璋端坐在断裂的龙椅上,身体微微前倾,那双阅尽沧桑、洞悉人心的眼睛,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,静静地落在跪在丹陛之下的四子身上。朱棣那挺直的脊背,那燃烧著野望与战意的双眸,那掷地有声的请战誓言……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烙印在老皇帝的眼底。

奉天殿內落针可闻。方才因稷山大捷而激起的喧囂,仿佛被青年燕王这石破天惊的请战瞬间冻结。兵部尚书沈溍、户部尚书郁新脸上的激动还未完全褪去,却已凝固成一丝愕然。礼部尚书郑沂更是张了张嘴,那句关於辽东空虚的忧虑卡在喉咙里,被这突如其来的锋芒堵得严严实实。徐达眼神微凝,蓝玉嘴角则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、带著欣赏和玩味的弧度。

朱元璋的目光在朱棣年轻的、充满锐气的脸庞上停留了许久,久到让殿內的空气都几乎要凝固成冰。那目光里,有审视,有探究,或许还有一丝深藏於帝王心术最底层的、连他自己也未必能完全釐清的复杂情绪。

终於,老皇帝缓缓地、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,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殿外的风声淹没。他没有立刻回应朱棣的请战,甚至没有去看他,而是將视线重新投向了那片依旧悬浮著稷山战后景象的天幕。

光幕之中,明军的尸骸已被收敛,只剩下战场残留的断戟折枪和暗褐色的血跡。倭寇的旗帜在稷山城头无精打采地飘荡,远处的地平线,似乎预示著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。万历援朝,这场跨越两百多年时空的血火大戏,远未到落幕之时。

“老四啊……”朱元璋的声音终於响起,低沉、沙哑,仿佛带著千钧重负,又像是穿透了漫长的时光隧道,蕴藏著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深意。那一声轻唤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寂静的大殿里激起无声的迴响,久久不散。

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,只是那望向天幕的目光,变得更加深邃难测,仿佛穿透了那光怪陆离的画面,看到了更加遥远、也更加惊心动魄的未来图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