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2章 朱標的决心(1/2)

天幕上漠北龙帐內,朱棣那卸下重负、望向破晓的神情,在朱標眼中却像一根冰冷的针,扎进心底最深处。

他端坐在父皇朱元璋下首的储君位上,锦袍下的身躯却抑制不住地感到一阵阵发冷,仿佛殿內烧得再旺的地龙也无法驱散那股从未来渗透过来的寒意——那是属於失败者与流亡者的、无边无际的未知与恐惧。

允炆……我的儿……你到底在哪里?是生是死?胡濙带来的,究竟是解脱的真相,还是彻底湮灭的丧钟?

朱標不敢深想。他只知道,那个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孩子,在天幕所展示的未来里,优柔寡断,进退失据,最终狼狈流亡,连生死都成了帝王心结上的一道疤。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,为允炆,更为自己身后这看似稳固、实则暗流汹涌的江山。

御阶之上,朱元璋的目光如同盘旋的苍鹰,锐利地扫过殿內每一个角落,最终沉沉地落在长子朱標身上。他看到了儿子苍白的脸色,看到了他放在膝盖上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、微微颤抖的手。那双手,此刻冰凉得如同殿外阶下的寒霜。

“標儿?”朱元璋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殿內压抑的寂静,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,“手怎么这般凉?可是身子不適?”他微微侧头,对侍立一旁的大太监王景弘道,“去,给太子拿个暖炉来。”话语虽简,那份沉甸甸的父爱却不容错辨。

几乎是同时,坐在朱元璋身侧的马皇后也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无声地嘆了口气,眼中满是心疼。

她轻轻起身,將自己膝上那个用锦缎包裹、始终温热的黄铜小手炉拿起,步履沉稳地走下御阶。在满殿勛贵大臣或明或暗的注视下,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,如同最寻常的慈母,径直走到朱標面前。

“拿著。”马皇后的声音很轻,带著一种能抚慰人心的温暖力量,不容拒绝地將暖炉塞进朱標冰冷僵硬的手中。她的手在儿子冰凉的手背上用力握了一下,传递著无声的支撑。“天寒地冻,莫要凉著了身子骨。”

那暖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,瞬间驱散了些许刺骨的寒意,却暖不透朱標心底那因窥见未来而滋生的彻骨冰凉。他抬眼,对上母亲那双洞悉一切、充满担忧与安抚的眼睛,喉头滚动,艰涩地低声道:“谢母后。”

捧著这沉甸甸的暖意,朱標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天幕。

那上面已切换了画面,但他眼中看到的,却是未来那盘根错节、杀机四伏的棋局。秦王樉、晋王棡,英年早逝,空留强藩;周王橚、代王桂、齐王榑、湘王柏……或被削夺,或懦弱自焚,竟无一人能真正拱卫中央!唯有四弟朱棣……如同深藏九渊的潜龙,一朝风云际会,便是靖难惊雷!

父皇留下的,是一个遍布猛虎的丛林!而自己……朱標的手无意识地摩挲著温热的铜炉,指腹感受著那坚硬的弧度。自己若继位,面对的是功高震主、桀驁如蓝玉的开国勛贵,是手握重兵、辈分尊贵的藩王弟弟们!

允炆……他痛苦地闭了闭眼,天幕上那道愚蠢的“勿伤朕叔”圣旨和那场自欺欺人的“东昌大捷”,已彻底粉碎了他对这个儿子能驾驭危局的最后一丝幻想。他不行!他担不起这副千钧重担!

一个念头,带著孤注一掷的悲愴与近乎固执的执念,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疯狂燃烧、蔓延:

“雄英……熥儿……”朱標在心中无声地呼唤著两个名字。嫡长子雄英若未早夭……或者还有常氏所出的允熥,其母族乃开平王常遇春,根基深厚……他们,是否会是更好的选择?

这念头一旦升起,便再也无法遏制。他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,甚至带著一种殉道般的决绝,望向御阶上那位打下这铁桶江山的父亲,心中无声地吶喊:

“父皇!儿臣……或许不需要像您一样,坐拥江山数十载,威加海內!”

“哪怕……哪怕儿臣只在那张龙椅上坐一天!”

“只需一天!以大明储君之礼,詔告天地祖宗,登临大宝!在这一天里,確立雄英或允熥为皇太孙!將这名分大义,以最无可爭议的方式,牢牢铭刻在宗庙玉牒之上!烙印在天下臣民之心间!”

“如此……即便儿臣明日便追隨父皇母后於地下,后世子孙凭此『一日帝君』所定下的名分,是否便能多一分对抗那些虎视眈眈的叔父、震慑那些骄兵悍將的底气?这您亲手打下、交予儿臣的万里河山……是否就能在惊涛骇浪中,坐得更稳一分?”

这近乎悲壮的执念,是一个父亲、一个储君,在窥见未来残酷真相后,所能想到的最后的、也是最决绝的护佑之策。暖炉的温度熨帖著手心,却化不开他眼中凝聚的深重忧思与孤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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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幕的辉光,如同命运冷漠的瞳孔,映照著洪武十三年散落在大明疆域上的几粒尘埃,在歷史的狂澜冲刷后,各自滚向截然不同的河岸。

江西分宜,黄家小院。深秋暖阳,炊烟如释。

院门上的封条浆糊尚未乾透,被粗暴地撕扯下来,残破地掛在门框边角。秋风卷过,带著一丝自由的凉意。黄湜(黄子澄)站在小小的天井里,脚下是清扫过却仍有落叶痕跡的青石板。他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的旧襴衫,袖口还沾著昨夜抄书换钱的墨跡。

“爹!爹!你看!”八岁的小儿子像只刚放出笼的雀儿,举著一个粗陶碗,里面盛著几块油亮亮的、还冒著热气的红烧肉,一路小跑著撞进他怀里,小脸兴奋得通红,“娘说今天吃肉!用您昨儿抄书的钱买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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