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故友闻言忧转喜,少年磨剑待清谈(2/2)
荀蕤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。
“是东海王新任的主簿,河东裴遐,在自己府上举办的清谈雅集。他初来乍到,便遍邀洛阳名士,恐怕是想替东海王在清议场上探探风声,立一立威望。”
“裴遐。”刘奚咀嚼著这个名字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。
司马越的首席幕僚,这可是一条大鱼。
“去!为何不去?”
刘奚的眼中瞬间燃起了斗志,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舞台。
裴遐这两个字的身后,站著的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姓氏——河东裴氏。
这並非寻常的世家大族,而是一个延续数百年,几乎与王朝兴衰同寿的庞然大物。
传承千年,裴氏一族冠盖如云,公卿辈出。
出过宰相五十九,大將五十九,堪称华夏歷史第一士族。
说起来,荀氏在现在都要逊色裴氏一头。
因为裴氏和司马越有姻亲,再加上裴氏是地方实力派,不像荀氏只有中枢有势力。
荀蕤见他答应得爽快,却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。
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决定把话说得更透彻一些。
“贤弟,恕我直言。”
荀蕤压低了声音,“你凭藉才能和诗作声名鹊起,但也因此,被许多人视作。嗯,不务正道。如今洛阳的清议风气,依旧以玄虚空谈为主流,你那些经世致用的实学,在他们眼中,与匠人之术无异。有些人怕是会借著裴主簿的宴席,故意向你发难,让你当眾出丑。你此时的名声本就微妙,何必还要主动去招惹他们?”
荀蕤的话说得十分委婉,但意思却很明白。
你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,风评好坏参半,为什么还要主动走进別人为你设好的陷阱里去。
这个好坏参半,还是荀蕤的滤镜,真实情况是恶评更多一些。
而且这次宴会,那些和刘奚有旧怨的陈郡士人恐怕都会到场,如果刘奚硬要出头,画面不会很好看。
然而刘奚听完,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智珠在握的笑容。
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不紧不慢地从隨身的布囊中,取出了一卷竹简,轻轻放在了案几上。
“这是?”荀蕤疑惑地看去,只见竹简的標籤上,赫然写著《庄子注》。
“贤弟你这是何意。”
荀蕤大为不解,註解《庄子》,这固然是切入了玄谈的核心,可那些士族浸淫此道数十年,又岂是那么容易应对的?
刘奚端起茶杯,吹了吹浮沫,淡然道:
“他们不是觉得我只懂实学,不懂玄理吗?那我就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,和他们谈一谈。”
“可是。”荀蕤的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“贤弟,一本庄子注恐怕不够啊。他们大可以说你这是拾人牙慧,甚至是曲解经典。在清谈场上,道理是其次,声势和名望才是关键。你根基尚浅啊。”
刘奚笑了,他放下茶杯,身子微微前倾,凑到荀蕤的耳边。
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,將自己的全盘计划和盘托出。
荀蕤的表情,隨著刘奚的讲述,发生了精彩至极的变化。
他眼睛越睁越大。
隨即是难以置信,嘴巴微微张开。
紧接著,变成了恍然大悟的狂喜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
当刘奚说完最后一个字,荀蕤再也忍不住,爆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。
他一拍大腿,指著刘.奚,连连讚嘆。
“妙,妙啊,贤弟,你这一手釜底抽薪,真是让人拍案叫绝,好好好,我倒要看看,五日之后,那些个老顽固会是怎样一副表情。”
此刻,他对刘奚的信心已经完全取代了担忧。
话说到此,荀蕤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。
他搓了搓手,有些尷尬地开口道。
“那个贤弟啊,有件事。”
“你看,你心思活络,总能想出些常人想不到的精巧物件。为兄是想问日后若再有於行军防身有大用的东西,可否优先考虑一下为兄?价钱绝对好说,我荀氏必不让贤弟吃亏。”
对于靖武靴之事,二人都很默契没有再提。
他心知肚明,以潁川荀氏那样的百年望族,其家族工坊里的能工巧匠,绝非庸才。
要仿製出一双靴子,不过是时间问题。
何况当初荀蕤毫无芥蒂地將工匠借给他时,刘奚便已在心中预演过今日的局面。
那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,他借荀氏之力完成原始积累,而荀氏则获得了革新技术。
荀蕤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君子,却非不諳世事的愚人。
似这般能壮大家族部曲战力的利器,想要独占,无异於痴人说梦。
与其日后为仿製之事心生嫌隙,不如从一开始便坦然接受。
刘奚真正的依仗,从来都不是严防死守某一项技术。
他能做的,也是唯一需要做的,是永远走在所有模仿者的前面。
他要不断拿出结构更为精妙、巧思更难仿效的新物。
让世人明白,模仿只能得其形。